觀點投書:令狐沖的「君子之爭」與「自宮」的中國

2019-07-20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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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出,金庸(見圖)透過《笑傲江湖》表達了對當時中共政治的失望與厭憎。(資料照,取自金庸百科)

作者指出,金庸(見圖)透過《笑傲江湖》表達了對當時中共政治的失望與厭憎。(資料照,取自金庸百科)

剛剛贏得國民黨總統初選的高雄市長韓國瑜曾以令狐沖自喻,說自己不被黨內人士所喜。但《笑傲江湖》這部小說的隱喻不僅於此。《笑傲江湖》是金庸小說的一大「例外」,第一個例外是沒有歷史背景,第二個例外是最厲害的武功竟是一個邪惡的武功。沒有歷史背景更適合借古諷今,而邪惡的武功居然打贏正派武功,說明了金庸心中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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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說充滿國仇家恨,每部都有歷史背景,與傳統武俠小說風流自在的風格迥異。不過,《笑傲江湖》卻是一個例外,沒有歷史背景。只是,雖然沒有歷史背景,其蘊含的國仇家恨只怕更深。怎麼說呢?這就要談到《笑傲江湖》的第二個例外:邪惡的武功打勝了正派武功。

既然是寫武俠,最上乘的武功都是高潔品格的載體,才配得上「武俠」二字。但在《笑傲江湖》中,卻出現了必須先自宮才能練的葵花寶典。練成葵花寶典的人天下無敵,最後是令狐沖等人以多對一,又使出小手段,才僥倖勝了。邪惡贏過正義,這幾乎可以說是武俠小說的「自宮」了:原本要謳歌的事物,最後卻變成一個怪物。

武俠小說居然自宮,想必金庸是對某件事失望透頂了。到底是甚麼事呢?據考據,《笑傲江湖》其實是一部政治小說,諷刺當時大陸的文化大革命,以及由中共策應的香港六七暴動,而日月神教最早在連載時,原叫做朝陽神教,就是暗指中共的「紅太陽」。由此看來,透過《笑傲江湖》,金庸表達了對當時中共政治的失望與厭憎。

張紀中版《笑傲江湖》中的桃穀六仙(圖/澎湃新聞提供)
張紀中版《笑傲江湖》中的桃穀六仙(資料照,澎湃新聞提供)

但若僅僅看到對中共的諷刺,恐怕還沒體會金庸的深意。《笑傲江湖》的劇情主軸還環繞著正邪之間的辯證:正派不見得正派,君子也不見得君子,邪教中亦有善人,邪教未必就是邪門。

金庸迷都知道,金庸小說充滿國仇家恨,反映出金庸的中華情懷。處在當前兩岸的對峙中間,香港人金庸如何看待這個問題呢?最近香港的反送中示威中,反送中的年輕人闖進立法會後,塗掉牆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字樣,還掛上了港英時期的旗幟,懷念殖民時代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不過,若是金庸還在,他會懷念港英時期嗎?從他的中華情懷來看,恐怕是不會。那他會站在中共這邊嗎?

或許是受到中國文化學而優則仕的精神影響,金庸是文化人參與政治的典型。1973年春,金庸曾來台灣與時任行政院院長的蔣經國見面會談。與此同時,中共文革結束後,金庸在1981年與1984年曾兩度赴中國大陸訪問,先後與中共領導人鄧小平和胡耀邦會談,還是首位獲鄧小平單獨接見的香港人。由此可見,金庸是兩岸政府爭相爭取的代表性人物,與兩岸政界都有淵源。

鄧小平當時曾向金庸表示,期盼他能夠擔任大陸與台灣之間的使者,促進兩岸的統一。對於兩岸分治的現況,金庸是如何看待的呢?

在《笑傲江湖》裡,為了一統江湖,為了五岳歸一,正邪兩邊都「揮刀自宮」,練成了葵花寶典。如果說金庸對文化大革命很失望,金庸對台灣未必十分滿意。從台灣回去後,他曾為文表示,蔣經國對民生經濟很用心,但台灣的民主法治還沒上軌道。

金庸是左派記者出身,原本對共產黨不願意大加撻伐,首次公開批判中共,是在1962年5月。當時中共實施的「大躍進」政策導致嚴重的饑荒,大批大陸人逃難到香港,金庸創辦的《明報》以頭版報導「五百餘偷渡入境者,昨被集體遣返大陸,送行親友臨風涕泣哀聲動地」。明報的處理突出的是以人為本,重視人的尊嚴與生命的人道主義大原則,既不是傳統左派的階級鬥爭路線,也不是右派的一昧批評中共。此後,《明報》日益奠定了其文人辦報的人道主義精神。

1959年5月20日,《明報》正式創刊,最初只是一份四開一小張的報紙,是名實相符的「小報」,標榜「公正、善良、活潑、美麗」。(取自網路)
1959年5月20日,《明報》正式創刊,最初只是一份四開一小張的報紙,是名實相符的「小報」,標榜「公正、善良、活潑、美麗」。(資料照,取自網路)

由此來看,儘管金庸的中華情懷,是一個有著人道關懷的強盛中國,但或許他最在意的,卻不是兩岸統一與否,而是兩岸當權者能不能照顧好人民的民生需求?能不能實施民主法治?簡而言之,金庸心中的理想政府,就跟他小說中的「大俠」一樣,需得「不計毀譽,為國為民」。

由此觀察,《笑傲江湖》中反映的失望,恐怕不是只有對中共的失望而已,而是對兩岸在爭奪權力的熱切中,失去了人道主義精神。他心中的國仇家恨,可說正是中國的「自宮」。如果金庸還在,他給兩岸各黨的評分,能夠及格嗎?

*作者為文化評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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