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的死滅:《滿洲國的實相與幻象》選摘 (2)

2016-05-16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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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個部分,在此想再提出關於日本人的「善意」的問題。在本書中也提起過許多次,無論是否對滿洲國的理想產生共鳴,我想這些努力讓滿洲國存在的日本人原本應該並非帶著「惡意」參與這個事業。也許這是我身為日本人的偏見,但我認為這些參與的人,應該都是基於「善意」的出發點。同時,對於本身的「善意」以及與「現實」的差距,也絕非渾然不覺。曾任總務廳次長的古海忠之在其建國10年以來的統治經驗中,如此憶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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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這個國家的指導者立場,確實能感到位居中樞的日本人所面臨的「善意的惡政」的考驗。亦即,用日本的意識、性格、方法企劃執行的結果,卻往往走向失敗。(古海,〈建設十年的回顧與將來的展望〉,《滿洲建國側面史》)

即使察覺到惡政與失敗的事實,卻因為出於「善意」之故,仍舊堅持日本的行政比滿洲還要來得優越,而從未檢討改善。這種因為出自於「善意」而將滿洲國的統治正當化的論調,到了戰後仍然根深蒂固。例如,高工太平對於當時的生活,以如下的方式做結論:「滿洲國的政治對居民並非不好,只是在行政上欠缺同理心」,「尤其是法規的任意制定,讓滿洲人對於無法法治化的狀況感到不滿,甚至以『法匪』稱呼日系官吏,對於殖民地行政的不熟悉,成為日本人善意的過失」(高宮太平,《順逆的昭和史》)。

「善意的惡政」或曰「善意的過失」——是否因為出自於「善意」,一切就能獲得赦免?關於這方面值得探討的部分還很多。在此僅引用溥儀在其自傳中引用《尚書》的一文加以思考。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造的孽,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善意」,終究無法逃開。

最後,這個曾經存在、卻消失解體的滿洲國,應該如何定位其在歷史上的意義呢?

滿洲國,伊藤武雄以「幻造國家」稱之,這個近代日本所創造出來的人造國家,原本應是某種烏托邦的理想,卻以最慘烈的現實之姿誕生。打著王道樂土與民族協和的大旗,混亂日本人的道德感,麻痺自我對於其他人種的感受性,是不可遺忘的錯誤。如滿洲國最後的總務長官武步六藏最後所不經意說出口的心聲,「滿洲國,其實只是陸軍的機密費罷了」(武藤富男,〈寄託滿洲國的夢〉,《思想的科學》,1963年12月號),也就是說,滿洲國說穿了恐怕只是陸軍機密預算下的產物。或者應該說,近代日本的歷史,從日清戰爭、日俄戰爭到太平洋戰爭這一連串的趨勢中,這都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或者說,滿洲國是日本與中國、蘇俄等鄰國之間關係下的一種凝縮的產物。又或者說,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在共產主義正獲得極大共鳴的時代,滿洲國才獲得孕育出生的養分。也就是說,滿洲國與20世紀的各種課題,如世界大戰、革命、民族、亞洲、自壓迫中解放等問題環環相扣,息息相關。由這個角度思考,探討滿洲國的問題,就等於探討了近代日本的問題,也等於探討了20世紀這個時代的問題。

奇美拉,13年5個月的生命,就這樣隨著「帝國日本」一同幻滅了。

滿洲國的實相與幻象(八旗出版)
滿洲國的實相與幻象(八旗出版)

*本文選自滿洲國的實相與幻象,(八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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