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金光布袋戲世界建構的得與失

2017-01-01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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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瀛線的主要矛盾,可以說是順理成章--西劍流餘黨被寬恕回到東瀛以後,有所感化,作風有改變,然而過去的罪孽與仇恨洗不掉,現在出來一個殘忍聯盟,抓住或製造出了空檔反攻,以血還血了。怎麼辦?劍無極回到東瀛,回復本名風間烈,先援助西劍流,後又與老爹相認,接掌東劍道少主,意圖結束冤冤相報的仇殺循環。其他人當然不會讓他這樣做,包括八成應該是小空的殘忍聯盟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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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要怎樣演得精彩?這是細部的編排問題。我們且來問兩個大局上的問題:這個老套的背景設定,如何把它演出不落俗套的意義?又要如何與全系列的主題相對應?

在最新的三十二集結尾,劍無極/風間烈與老爹極力爭辯,說仇恨決不能這麼延續下去,道理很正,老爹指出理想與現實的衝突,少主說他這幾天已經調查過大局,不是完全不懂了,這是理智的分析結果……這場戲感情很激烈,也演出了一種意向:劍無極正想從一個任性的打手系角色,一個反覆糾結於資質和努力的「天才劍者」,轉型成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領導。這似乎終於有了一點新意,或者也只是順應時下中國網路小說的潮流--只當個俠客不夠爽了,現代人想做的是王者、宗師、大地主。

黃立綱曾多次表示他就是劍無極,劍無極是他最投入感情、心性與他最相像的角色;事實上,他也已經扛著公司團隊好多年。那麼,劇中的劍無極,在地位與定位上漸與現實中的黃大俠趨同,也是很自然的。或許編劇應該考慮避免把這兩者編得太像,以免之後造成分不開放不下的包袱,這且先不論。我們可以直接觀察到的是:既然你黃大俠主導東瀛線了,即然你的化身劍無極要開始作領導一派的主角了,那麼,這劇情與劇組與黃大俠本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就會比以往更加緊密而要命。你能讓劍無極做出什麼有智慧的謀劃,就直接對應到你有多少智慧能繼續率領公司團隊來謀生。

然後我們在戲外看到非常令人沮喪的情緒爆炸。在戲中,雖然發行的進度大約與實際製作相差八集,然而風間父子的爭論,是在尚未完結,被單獨暴衝進來的立花雷藏暴力打斷。就編劇而言,突然來個危機打斷很難收場的爭論,是很好用的手法;但就解決問題的角度而言,你還是沒有提出什麼「更好的辦法」。現實中,「更好的辦法」或許並不存在,或者你沒有條件去實施;但在可以開外掛的戲劇中,我們總該能編出一些來的。即便不能更好的解決,我們也應該要能引導彼此,去更深入、更多面地去理解、體會、思索那些圍繞著親情、仇恨與私欲的問題。角色與戲劇的魅力,也是要這樣才能更加豐厚。

金光布袋戲編劇三弦(右)
金光布袋戲編劇三弦(右)

《黑白龍狼傳》剛開始,中原對西劍流的抗戰劇本,似乎還只是老套的王霸對比;隨後,《決戰時刻》揭露西劍流祭祀的執念,在各角色的親情上予以深挖,而讓炎魔這個典型無腦霸道慣老闆漸趨末路,反襯愚忠的組織文化之不可取,這個階段,可謂經典「儒俠」路線的一次復歸,然而這種戲也不應該再重覆太多次了。《九龍變》開始塑造「墨俠」路線,配合智鬥、國戰、魔世入侵等劇目,對傳統的親情與政治提出了不一樣的戲路,這是《墨世佛劫》為止,金光最值得稱道的所在。近年台灣的文藝、影劇作品常被詬病說格局小、思慮單薄,金光布袋戲提供了一系列堂堂正正的反例,這更是可貴。

可是,《墨邪錄》之後的劇情並沒有繼續把握好這個主要對比,或曰三弦總監所謂的「高概念」,而退轉到相對短淺又時時糾結的小情小義了。這樣來演宮廷鬥爭與江湖仇殺,也就會愈來愈令人失望:默蒼離和墨家給我們開出了如此帶勁的一片想像空間,現在你就給大家看這些?

希望今後的編劇,能夠重新抓好主題,為既存的問題,可以提出引人去思索「更好的辦法」的答案,也可以狠心擊破各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然後,提出下一輪的高概念,設計新的問題與答案。如果運行得法,這是可以讓你的作品屹立於當代作品、世界影劇之林的,因為我們觀眾會滿心歡喜地把你捧到這個地位。--雖然未必能真做到這樣,但這裡先跟大家打打氣也好。這番分析,應該也可以給我們其他創作者一些參考。

*作者台北人,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碩士,香港浸會大學人文與創作系博士候選人;作家、歷史研究者、也是漫畫工作者。2013年創辦「恆萃工坊」,目前的產品有《易經紙牌》和《東方文化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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