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辭去行政院長以來，除助選現身外，可謂相當低調的賴清德，在本月16日突然宣布將參加民進黨2020總統提名初選，拋下政壇震撼彈。消息一出，不僅台灣各界譁然，甚至連綠營反應都像是遭到突襲般，手足無措。
那到底為何賴清德會在沒有與黨內溝通的情況下，就貿然投入初選？而遭到史前無例挑戰的蔡英文，處境如何？新潮流在自家天王和新英同盟間會如何選邊？而英賴對決，又會對已在崩潰邊緣的民進黨有什麼樣的影響？本文以下將逐一分析。
一、賴清德：逼上梁山
作為黨內最大派系－新潮流的天王，賴對於大位的野心向來為外界所知。早在2012年，當蔡英文為敗選辭去黨主席時，就有風聲傳出，賴有意競選黨主席，走蔡2008年的路線，挑戰大位。不過在新蘇連的同盟關係下，最終則由蘇貞昌接任，讓賴只好安於台南市長。而由於蔡英文在2014年接任黨主席，並且領導民進黨大勝，因此賴自然也沒有立場在2016年挑戰其共主地位。
不過在蔡政府上台之後，由於執政不利，惹得天怒人怨，在施政滿意度始終於2、3成徘徊的情況下，綠營，尤其是獨派，便開始傳出2020以賴換蔡，避免崩盤的聲音。這也導致，蔡英文以內閣改組，來進行政治拆彈。將賴清德綁進行政團隊，共同承擔執政責任，避免2018選舉結果未盡人意時，毋須擔責的賴有更好的位置挑戰蔡英文的寶座。因此也就不用意外，當時外界誤以為新潮流將因賴接掌閣揆而獨大，詢問蔡是否被新系綁架時，蔡竟回應說『怎不說是我綁架新潮流』。
從此來看，賴接行政院長，自然相當有利於蔡的權力鞏固。然而賴為何會同意擔任閣揆，幫蔡分擔執政責任？並且因此失去挑戰2020的正當性。具體來說，賴之所以北上的最主要原因，就在於放眼2024。因為藉由接掌閣揆，一方面可以增加履歷，累積政治資本。且賴也自認能扭轉執政困境；另一方面在於避免出戰新北，從而折損，落得兩頭空。此外，這也可能緣由於新系為確保新英同盟維繫，以及藉由林錫耀進入選對會掌握初選機制的派系利益。種種因素，最終讓賴決定賭上一把。
然而擔任閣揆之後，雖然在初始展現獨立自主的風格，以及蜜月效應，看似風光，但在閣員、政委多屬英派人馬的情況下，英賴之間由於執政理念不同的衝突，便開始浮上檯面。雪上加霜的是，隨著各項施政爭議，賴的聲望開始下滑。最後，蔡英文更是請到陳菊接管總統府秘書長，以菊制賴，賴便只能退居三線，從此也罕在媒體上看到英賴衝突的消息。
選後，賴清德表明承擔執政責任，結束這場政治豪賭，看似黯然下台，被外界視為即將形成英賴配，而新系諸多成員也表明對蔡的支持，不會因敗選而挑戰其權威之時，賴卻跌破眾人眼鏡，宣布參選。其間，最關鍵的原因，就在於新系棄賴保鄭的操作太為明顯。
要知道，賴的眼光始終在總統大位，尤其在擔任行政院長之後，更是深刻知道，只有坐擁大位才能真正掌權，憲政分際只是一紙空話。然而新系對賴的安排卻是讓他去當毫無實權，比閣揆還悶的副總統，只為配合新系不願在2020折損過多政治實力，從而讓鄭文燦有一搏2024的戰略布局。尤其是，從當前民進黨的頹勢來看，賴連當副總統的機會都沒有。
而一位年齡偏大、職位空窗、接連承擔兩次敗選責任的大皇子，自然就毫無可能在2024與政治實力完整的二皇子有競爭空間。因此，這自然就讓賴忍無可忍，不惜打亂新系佈局，冒大不諱挑戰蔡英文，也要捨命一搏總統大位的機會。
二、蔡英文：進退維谷
就目前的民調對比來看，倘若進入到民調程序，蔡英文絕非賴清德對手。然而作為現任總統的蔡英文，也絕不可能退出初選，將挑戰資格拱手讓賢，留下羞辱的歷史地位。因此對英派來說，在現階段，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給予賴清德壓力，逼其接受「英賴配」的結果。
所以在賴宣布之後，英派馬上就進行三步驟操作，首先，表明蔡不可能主動退出，不受影響，依然領表登記；其次，集結黨內支持，以陳明文為首，包含新系、謝系、英派、蘇系、正國會等的30多位立委，陳菊、鄭文燦、陳其邁、林右昌、青壯世代、側翼團體等，皆紛紛表態對蔡英文的支持；以時間換取空間，試圖將初選時程拉長，冀望在此期間能施壓到讓賴知難而退。
然而即使透過政治施壓，讓賴清德接受「英賴配」，但這波事件對蔡英文的傷害，卻已然無法挽回。因為賴在初選挑戰蔡，事實上，無疑就是否定蔡執政以來的施政路線，否則，賴沒有出馬理由。
而相當有意思的是，賴在宣布參加初選的聲明稿中，所著重的部分在於「抗中」與「赦扁」。後者自然顯而易見，但以前者作為參選理由，言下之意，其實就是在表明蔡沒有能力抵抗「中國因素」。也暗示賴在取得執政之後，將讓兩岸走上更為緊張的道路。
不過無論如何，在賴宣布參選之後，蔡的民望可以說已經蕩然無存。畢竟，過去可以把所有反對者與批評聲音，都打成反改革力量、進步價值不夠，或是「中國因素」介入、假新聞影響。然而來自於黨內的挑戰，自然就讓蔡陣營，再無藉口。
三、新潮流：按兵不動
賴清德雖然為新系要角、曾經的皇儲，然而此次挑戰蔡英文，卻並非出自於新系的鬥爭謀略之手。因此可以看到諸多新系要角，如陳菊、鄭文燦、蔡其昌、利錦祥、段宜康，都對蔡英文表達相當程度的支持，且更傾向於協調解決。
因為對新系來說，2020選舉已成敗局，一切考量，皆以2020選後的爭權為重，力求在2024實現產生新系總統的戰略目標。所以在此階段，便是盡可能的逃避承擔責任，以及布局立委提名與選舉。因此在黨主席選舉時，呼聲最高，被視為下一任綠營共主的鄭文燦，便以市政為重，拒絕接下燙手山芋。
而新系之所以不挺賴的另一個原因，則在於力挺賴清德，新系不僅會被冠上逼宮惡名，更會破壞維持已久的新英同盟，導致英派與反新勢力結合。最終導致區域立委初選與不分區名單受到影響，打亂其布局2022和2024的計畫。
最後，新系不挺賴，也源自於新舊皇儲之間的競爭關係。因為現在去支持賴的新系成員，無疑就是阻礙鄭文燦日後接班，為賴得罪鄭。因此種種因素加起來，賴清德在新系中，大抵只能獲得來自於台南的支持。
四、民進黨：重新洗牌
就目前來說，新系、英派、謝系支持蔡英文，獨派、台南幫支持賴清德，其餘派系則未必有一致趨向，或不想淌渾水、或隔山觀虎鬥。然而相當有意思的是，正國會的游錫堃、林佳龍則並未支持蔡，前者說初選有助於民主成熟，被賴所引用；後者亦表示民主是人民作主，儼然有挺賴參加初選之意。因為對正國會來說，被逼上梁山的賴，無疑可以作為削弱新系的一招，百利無害。
不過更進一步來看，此次賴的出馬，正是過去民進黨的非主流派對主流派、基層支持者對掌權菁英的挑戰。因為蔡英文的執政路線，不僅不受多數台灣人民喜歡，其2成多的施政滿意，許多也係因為其是民進黨代表，而並非完全滿意，在綠營基層已然累積許多不滿。只是礙於黨內掌權菁英的利益交換、利益共生，讓不得人心的蔡仍能穩坐大位，並且誤以為得菁英支持就能抓緊權力，從而更加傲慢。所以一旦綠營有其他人選可以選擇時，這些累積相當不滿的基層支持者，自然就會轉向。
從這個角度來看，倘若賴清德最後接受協調，繞了一圈仍是英賴配，這無疑就是對「民主進步」的最大諷刺。
五、賴清德真的會選到底嗎？
就目前來說，由於賴就是不願因擔任副總統，無論勝負，失去挑戰2024總統大位，才會參加此次初選。因此英派要成功協調，就必須確保有比副總統更好的條件。然而從現實來看，即將敗選的民進黨，並無如此條件可以提供。最多，僅是選後的黨主席；倘若無法利誘，施壓亦難以對向來頑固，且心意已決的賴清德有所作用。
甚者，向來與亟欲追求兩岸經貿紅利的新潮流不同，賴清德的強烈台獨主張，讓其在意識形態光譜上更接近於獨派、正國會。倘若賴參選到底，無論成敗，都將會成為新一代獨派共主，而不再需為新系利益做出犧牲，擁有更加雄厚的政治資本。即使初選落敗，倘若積極輔選，展現表面團結，也能挑戰蔡英文敗選之後的黨主席，作為2024的戰略布局，而非拱手被鄭文燦搶走。
最後，導致賴相當可能選到底的最關鍵因素，其實就在於賴有很大的勝率，成功在初選下克上蔡英文。並且從賴的決斷，也可以推估其自信能在藍綠白三咖督的格局中，藉由凝聚泛綠，複製2000年陳水扁的勝選經驗，搏得大位。因此在這樣的條件下，挺英勢力便更難勸退賴清德。
總地而言，無論賴最後有沒有參選到底，即使接受協調，上演團結大戲。然而對蔡英文而言，也已然遭受重創，可以說是除2018大敗外，最強烈的執政路線否定。而阻礙台獨之子挑戰大位，也必然讓蔡更難凝聚泛綠。讓這位在選後苦心走意識形態路線，妄想能僥倖連任的辣台妹，提早出局。
＊作者為黨革青發起人，國政基金會助理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