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采華專欄】布拉姆斯為何想飛

2016-02-04 15:50

? 人氣

每顆樹都有靈,所以森林永遠神神秘秘。(圖/作者提供)

每顆樹都有靈,所以森林永遠神神秘秘。(圖/作者提供)

人分兩類:海和陸。也許有人海陸皆樂,但我浮潛時看的魚遠不及天空飛的鳥生動,也許是陸上的我拿著望遠鏡怎麼樣也趕不及鳥的飛翔。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這次在台北的畫展《布拉姆斯想飛》有八顆樹,原因是有人問我要一顆,畫一顆樹難,我便畫了一個森林,一共十二顆。12月帶了八顆樹回台灣。

森林這二字有五個木。森林也因為有樹而美,每顆樹都有靈,所以森林永遠神神秘秘。在" 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 ,“Eat, Prey,Love”, 這本書裡,作者終於踏出離婚陰影的那刻,就是在黑暗裡跑到樹林裡環抱一顆大樹,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像個巫婆,對她卻是一生難有的超越,她的靈與宇宙共舞。

tree
(圖/作者提供)

畫畫裏有形而上的元素,解釋起來難脫矯情之嫌,常常看不明白畫廊博物館裏對畫的說明,因爲自身站在畫前面對面的感受才是真實的。那是觀者和創作著直接的溝通,畫畫除了自我實現,最重要的是和至少一個人產生共鳴,自我放逐自我陶醉任何關於藝術家的故事,那超脫,酗酒,自殺的並不是藝術本身的一部分,很多是第三著的觀點來導讀藝術,觀者要對自我能力有信心,藝術之所以偉大是因為讓非創作感動,感動是喚起人共同性,那裡面絕對要有動物反射性。

我的音樂老師 Jens Nygaard說的更清楚,聽音樂要像一隻狗,不然得像吃橘子,剝了皮把汁吸光了,剩下的就丟了吧。

Jens從小是音樂神童,一生爲音樂生,爲音樂死。他讓很多人愛古典音樂如我。 我從小到大很喜歡音樂,還有兩把吉他邊彈邊唱了很多校園民歌,但為什麼從小學開始上了如此多的音樂課,對莫札特,貝多芬一點認識也沒有,在30歲前從不聽古典音樂的我,每星期一如朝聖般去聽Jens的在小教堂裏的交響樂,他的方式就是成立一個高品質的交響樂團把貝多芬奏到如貝多芬蒞臨現場,那沒有人不會不懂貝多芬。

如何詮釋表現貝多芬那就是他的藝術天賦,Jens可以演奏交響樂團裏的每一種樂器,因為從一開始重點就不是在展現他的天賦,而是音樂本身。他的天賦是用在服務非音樂人,所以我們可以被了不起的貝多芬感動!

花很大的力氣去了解易經裏的虛虛實實到底如何可以幫助人生更好,那是現代人安逸生活的特色。真正的藝術不是在炫耀我懂得比你多。我的藝術不需要高高在上, 也不是要討好每一個人的感官,創作的企圖是要走進你的生活和你有抽象的親密關係,為你的日子加一把勁,添一份美和對生命的渴望。

擁有我的畫的收藏家散在全世界,最近的是去了南非的開普敦,這些收藏家的共同點是,他們和畫天天一起過活,畫在他們的客廳,書房,辦公室,他們每天都會看至少一眼,有意無意,畫在他們的生活裏靜靜地,積極地爲畫的主人服務。曾經一位收藏家和我說,我特別在畫的上方裝了一個小燈,夜晚燈一定是亮的,因爲我半夜我去洗手間時,可以看一眼妳的畫。

tree
(圖/作者提供)

能畫畫是我天生被賜於的巨大能量,這股能量是不能獨享,是要爲人類美好生活服務的。

有關森林的故事。。。。

英國 Suffolk

28歲那年的夏天我去了第一次畫畫的旅行,在這次的旅行裡是沒有shopping,沒有大吃大喝,晚睡晚起。地點是Cornwall, England. 我們只是畫畫,吃飯,聊天,上課,再畫畫,吃飯,聊天,上課。從小會自己坐公車去中山北路買日本鉛筆的我,在下面的20年裡的旅行慢慢變成和這次旅行一樣shopping 是首先失去原本重要地位, 在紐約經營wild lily tea room 10年裡,在某一年巴黎的跳蚤市場裡失盡了買慾,我買了一整套的。Limoges 手繪藍花金邊茶杯, 從來不買配套的我,全套12 個杯子對我是種貶低,我會費勁和世界各地二手店的老闆拆套,最好一對,在店裡打破,還可以有另一個做留念,全套的瓷器未免炫耀貴族氣,那和我在茶之前人人平等有出入。

畫畫旅途後我去了倫敦朋友家整整睡了18個小時,在大地上畫畫是需要心力的,還要和同學一起也是累的,28歲的我有福氣睡18個小時,要感謝朋友家安靜舒服的床。

朋友為了招待我,帶了我去另一頭的海,海邊有個森林,我們舖了毯子坐在森林裏,朋友行動不便,我想走走,說半小時回來, 既然前頭有路便很難回頭,非要看看盡頭是什麼,雖然我知道那是海,而看到海成了不回頭的藉口, 海看到了,也回不去了,我迷路了。

我無法說出從哪來, 也找不到可以幫我的人。有對年輕夫婦願意讓我搭他們的車繞著森林找,那位先生看出我強烈的不安,他問我是不是日本電視台派來的,在我的棒球帽裏藏著攝影機來檢視英國人同情心的強度。我開懷地笑了, 結果一繞又一繞,居然看到朋友的車,他也急了開車到處繞找我。

那英國的森林的詩意有種神秘的美,讓我一直不回頭,也許是Jane Austin 的小說,英國的樹是羅曼蒂克的,秀氣的氣質是大美國找不到的。

美國 Vermont

每年9月底到10月間一定會去Vermont,從紐約往北邊開車4個小時會到的地方,那裏的秋是世界聞名的,當人在動則百萬人同時移動的紐約裏,能環繞在舉目無人,新鮮開闊的大山裏,開4小時是不算費功夫的。

美國是個大地方,缺乏纖細之處,卻少不了寬闊,Vermont的山是大山,冬天到處是滑雪的地方。因為山大又連綿,人是在山中往四處看, 每一個方向都是蘇東坡寫的“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 綠時”。 這裏的秋是帶有涼意的,但當一大片,一大片的橙,黃,橘,綠加紅,紅到那種沒人可以管我的地步,心是暖的。在人世裏,人比較沒膽量紅的那麽徹底,我們顧慮多,顧慮世人的眼光。Vermont的樹很單純,沒有太多的想法,不像黃山的樹有君子凜冽之風,或紫京城後花園裏的樹有討好皇帝的妖嬌姿態。他們在純淨的大氣中好好地往上長,該紅該黃全憑造物主決定。

我是個不喜歡開車的人,在大山裏開車,那不是中橫9轉18彎的緊張,在車裏我有種飛奔的愉悅,偷偷想著有一天可以長住山中與樹為伍。

日本 Nara

Nara, 奈良,可能是我前幾輩子生活過的地方,這種事情自己心知肚明,但死無對證。但那天在奈良森林走了一下午,世代輪迴的靈很興奮,因為祂回家鄉見朋友了。

那是12月的暖冬,記不起我穿了什麼衣服,因為每一張照片裏只有樹和林。不知名的宇宙力量讓一切無懈可擊,金黃的葉鋪滿地,沒有日本庭院過度人工修飾, 那種美的境界不只是因為銀杏葉黃的透徹,而是前輩子在此地曾發生過的情境,複數乘複數回到今日凡俗的肉身,有種奇妙的力讓我浮在半空中,想是精靈和各方神明說,好吧,妳既然來了,我們就邀請妳來參加我們的party,但妳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免得泄露天機。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人身實在累了走不下去,  坐在一家店吃奈良傳統甜點,第一口的好吃的口感帶我回到俗事的人間。

在12顆樹的畫裏,虛虛實實中, 實之處是要畫出紅黃的透和精彩,和那天奈良森林裏滿地的銀杏葉一般;虛是如何把那我在半空中,超越人間的無名愉悅傳達給你。

布拉姆斯Brahms 《https://youtu.be/NkdwBgp2NC4》是秋天的音樂,有情緒但從不是柴可夫斯基般的澎湃悲壯。在明亮飽滿秋天裏,空氣冷而透,太陽的暖度讓人想著今天真是不可思議的好日子啊!一切是無懈可擊的完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出現。

而此刻在新的一年裏,我們可以一起飛揚!

《布拉姆斯想飛》正在橄欖樹森林展出

    La Forrét de’Oliviers

中山區大直街52巷10號一樓 星期二三休店(2/7至2/12展場休年假,2/13營業)
https://www.facebook.com/laforetdoliviers/?fref=ts

*作者為旅美畫家、作家。21歲離開台北到了紐約。,2015的夏天在台北開畫展及出版《5.4 的幸運》。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