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坤良專欄:大安森林公園看見青春舞者

2015-08-06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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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美編舞家林向秀的作品《碎玻璃》,詮釋臺灣社會年輕一代有衝勁的生命力量。(台北藝術節官網)

旅美編舞家林向秀的作品《碎玻璃》,詮釋臺灣社會年輕一代有衝勁的生命力量。(台北藝術節官網)

台北市地位適中的大安森林公園占地廣闊,樹木蒼鬱,夜晚與白天、晴天與雨天各有不同的氛圍。八月一日這天晚上,台北天氣晴朗,夜空高掛著一輪又圓又亮的明月,微風習習,很多民眾一如往昔來此休憩、做運動,今晚則增加更多專程來欣賞舞蹈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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鈕扣計畫每年邀請傑出的海外舞者回來跳自己編的舞作,今年主角是三位分別在屬性不同的國際著名舞團的舞者,節目包括留美劉奕伶的《噓》、留德許耀義的《DANCE in the SYLLABLE》、留英林燕卿的《日‧月‧犬‧鬼》,並由藝術總監何曉玫與三位舞者聯合創作《跳舞的路上》。

從觀眾席往舞台觀看,兩側各有一LED螢幕,供影像與字幕之用。除了三位「舞」林高手是舞台上的焦點,舞蹈與對話交插進行的演出設計也很獨特。開場時,舞者各自以舞蹈動作,展現所屬舞團風格與肢體語言,然後輕鬆、自在地走到左舞台螢幕前沙發坐下,偶而站起來示範動作,並以聊天的方式介紹自己的近況,包括他們如何看到舞團,以及如何被舞團看到,計畫主持人曉玫以藏鏡人的姿態,用聲音跟他們對話,帶領現場觀眾碰觸光鮮亮麗的舞者背後流下的汗水與淚水。

奕伶身體線條細長,跳舞精準、轉變快速,鬆放自如,很能抓住觀眾眼光,《噓》裡她藉由面具顯現個人內心的紛擾、不安的對話,一方質疑、打擊自己的才華與能力,一方期待他人的焦點與關注,在不斷衝突與妥協之間,她奮力褪去這些無謂的聲音,漸漸走出紛擾的內心,就像作品的結尾撕掉身上最後累贅的衣物,也脫掉那有形與無形的面具,彷彿找到寧靜、安然的自己;耀義在芭蕾優雅肢體線條與動作規範中,伴隨詩人的吟誦,帶領觀眾進入他的內心世界,十分動人;燕卿的舞蹈有著炫人的爆發力,肢體的精力像不斷衝出身體的野獸,卻又像投身於夢境中,尋找出口的靈魂,頗令人驚艷。

《鈕扣計畫》的受邀舞者之一劉奕伶,帶來全新編創作品《噓》。(台北藝術節官網)
《鈕扣計畫》的受邀舞者之一劉奕伶,帶來全新編創作品《噓》。(台北藝術節官網)

舞台上三位三十出頭的主角都與台北藝術大學有關。燕卿與奕伶算來是同屆的,奕伶舞蹈系七年一貫制第一屆,燕卿是五年制舞蹈系最後一屆,但唸完大二就到英國念書,進入舞團,耀義在北藝大唸研究所,鈕扣計畫創辦人、藝術總監的曉玫則是舞蹈系第一屆大姊頭兼老師。

奕伶提到自己先在比爾提瓊斯阿尼贊舞團(Bill T Jones Arnie Zane Dance Company)實習了一年,才被錄取為正式舞者,剛到紐約時英文不好,但知道看到人就微笑。她說要參加一個嚮往的舞團,得做足功課,了解舞團的特色及需要,讓自己「勇敢」、「大膽」,努力去符合這些條件,保持競爭力的方法就是不要想太多。

耀義參加的克布倫諾芭蕾舞團(Theater Koblenz Ballett)一年有六檔新製作,與不同編舞家合作,每個舞碼大約演出十五場,曉玫笑稱這跟公務員沒兩樣;耀義認為歐洲舞團福利好,台灣舞者擁有現代舞、芭蕾舞及傳統舞蹈等不同訓練,有很大的優勢,他說自己是全舞團最矮小的一位,但仍是備受矚目的舞者。跟奕伶一樣,他要有意在國際舞壇發展者不要擔心語言問題,只要微笑,就可以克服。

2015紐扣計畫舞者之一許耀義。(台北藝術大學官網)
2015紐扣計畫舞者之一許耀義。(台北藝術大學官網)

燕卿所屬的英國阿喀郎舞團(Akram Khan Dance Company),每個新舞作通常會到世界各地演出二年到二年半,沒有演出就沒有酬勞,但她每支舞都跳兩百多場,這次是她進入英國舞團後第一次在台灣演出。她很開心能與弟弟的樂團合作,她說當在國外練舞感到辛苦時,回想自己走上舞蹈這條路的初衷,就會甘之如飴了。她深刻體會舞者的生命有限,但也有人跳到六、七十歲,端看你能否保持自己身體的能量,持續不斷地站在舞台上表演。

三位閃亮的小「舞」星之中,我跟耀義、燕卿以往沒有實際接觸,倒是奕伶很早就認識,那時她還不到二十歲。我雖然不在舞蹈系授課,跟她的年紀也相差一大截,但因為職務的關係,曾帶他們這班同學在國內外作過多次的演出,彼此有較多的相處機會。這班同學陰盛陽衰,小女生比小男生更會撒嬌,個性開朗、調皮的奕伶就是其中之一,常跟我沒大沒小起來,我也忘了長輩的「矜持」,沒小沒大,一見面就嘻嘻哈哈。

二○○五年,奕伶自北藝大畢業,曾經在古名伸舞團和當時由曉玫擔任藝術總監的台北越界舞團演出。兩年後,她進入比爾提瓊斯舞團實習,密集地上課、排練。即將回台前,舞團提供了同年夏天的實習機會,她也想留在美國,就加入比爾提瓊斯舞團。曾在比爾提瓊斯舞團待過的學長林文中告訴她,這個成立於一九八二年的舞團「非常懂得如何讓自己在台上搶眼,且達到共同和諧的聰明舞者」。舞團裡,九位舞者加上兩位老闆,有各色人種,十一個人十一個模樣,像個小型聯合國,每個舞者看起來都很叛逆。令奕伶印象深刻的,他們容許、欣賞甚至崇拜彼此的相異之處,但也擁有著深厚的共同語彙,她說:「身處其中會惶恐於自己的不足,也感激這份得以並肩作戰的幸運。」

進入實習階段的第一天,她在排練場做編舞家的助理小甜甜,觀察老師及其他團員不時之需,讓他們看到她細心、體貼的一面。奕伶知道比爾提瓊斯不喜歡墨守成規,常在舞蹈中加入一些演唱,排練時在旁邊的她會跟著唱了起來,展現跳舞之外的歌唱才華。最後,典型溫柔體貼的亞洲女孩歷經煎熬,終於聽見老闆邀請她加入舞團,當下抱著老闆嚎啕大哭。從此她不再是舞團的菜鳥,也不用再擔心被當作亞洲花瓶。對奕伶而言,舞者最重要的是個人特質,而要有個人特質首先要夠瞭解自己,幾年下來,奕伶逐漸了解不需太在意別人的眼光,也不要太期待別人的讚美,或嚴厲的苛責自己、不喜歡自己的不完美。

作為台北藝術節的開場節目,鈕扣計畫這一夜的公演,十分精采。歷年的台北藝術節安排的節目不錯,但除了參與演出團體及劇場人,來來往往的台北人不會知道有一個藝術節正在進行。這一次,著名編舞家、舞者在森林公園舞台表演,吸引各階層觀眾的參與,沒有敲鑼剪綵的儀式性開幕,沒有長官致詞,讓空間結合舞蹈、舞蹈結合空間,寂靜中的高雅與浪漫,更加嫵媚動人。

鈕扣算是為一向節慶空間感不足的台北藝術節搭建與市民大眾之間連結的平台。精湛的表演內容、舒適的觀賞環境,台上台下的互動,讓觀眾度過美好的舞蹈之夜,更讓演出人員與觀眾感受到戶外表演不只提供大眾休閒,或作為藝術推廣的節目,它也是展現當代表演藝術的重要部分,可惜當天晚上沒有看到市長、文化局長的身影。

*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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