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版「火燒連環船」現正熱映中...向輝煌歐洲說再見

2015-07-11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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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接受歐盟紓困條件的希臘民眾,在國會大廈前揮舞歐元區與希臘的旗幟。(美聯社)

要求接受歐盟紓困條件的希臘民眾,在國會大廈前揮舞歐元區與希臘的旗幟。(美聯社)

西元208年,時任東漢丞相、剛剛掃平北方軍閥的曹孟德,決定趁勢揮軍南下,希望一舉擊潰東吳孫權與蜀漢劉備,完成神州一統大業;接著,雙方在赤壁(今湖北省蒲圻縣西北)相遇,展開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江河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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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赫赫有名的赤壁之戰。過程中,由於曹軍多為北方人,不諳水性、不習慣水戰,且在大江之上,潮浪起伏、顛簸不定,加上疫病侵襲,嚴重影響戰鬥力。為此,曹操採用龐統獻策,命人以大鐵鏈和木板連接數百艘戰船,方便人馬通行、以利行軍攻戰。

隨即,就發生「黃蓋反間計詐降+諸葛孔明借東風=火燒連環船」的著名橋段。這段千古名史,正活生生在1,800年後的大西洋畔,上演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歐洲版本。

「歐洲版本」熱映中…

希債危機至今已進入第五年,始終是挖東牆、補西牆的一本爛帳,反覆放送的討債、賴帳、放話、紓困等戲碼,早已讓全球投資人十分不耐,最新的關閉協商大門、宣布紓困公投,又再度引發歐美股市震盪。一定有人想問:希臘這麼小(其經濟規模占整體歐元區不到2%),又不想勵精圖治,為什麼不能放他自由(脫歐),免得總是相看兩厭,動不動引發市場紛擾?

但對兩造當事人-歐盟與希臘來說,「希臘脫歐」其實是歐元區的不可承受之重。

以希臘立場觀之,「脫歐」的好處是:可以比照2008年的冰島做法,直接讓銀行違約,強迫海外債權人承擔損失,同時恢復使用原有貨幣(德拉克馬),利用大幅貶值提高競爭力,再搭配工資和物價急跌,讓出口大增、進口下滑,來積極抵銷脫歐的深遠衝擊,雖然短期的哀鴻遍野免不了,但至少能寄望長期經濟恢復元氣。

壞處是:此後將失去歐元區國家(富大哥)的貨幣屏障,所有舉措必須自負盈虧,最直接的難題是外匯/資本管制、複雜債務重整等,亦無法抵禦國際投資客的趁機狙擊,反而將面臨更大的政經失序風險,這也是為何有超過七成的希臘民眾不願離開歐元區。

從歐盟角度出發,希臘一旦脫歐,恐引爆如本文一開始所說的「火燒連環船」連鎖效應,不僅有債務困擾的國家(如義大利、西班牙等)會對歐盟失去信心(反撙節者大有人在),就連歐元區本身的存續與否都可能會被重新討論,屆時其國際話語權日趨式微還是小事,形同瓦解的歐元區勢將為全球帶來無法預測的系統性風險。

或許人會質疑,希債危機已延燒多時,市場應早有防範、利空也逐步淡化;歐盟當局更想方設法建立多道防火牆與共同承擔機制,就算希臘真的脫歐,後續影響應該也不大吧?

除了火燒歐洲,還會波及全球

讀者不妨想想,你買過或聽過「結構債」(structured notes)嗎?你知道什麼是「信用違約交換」(credit default swap)嗎?這些有字天書是造成2008年金融海嘯的根本原因,其衍生影響至今仍餘波盪漾(是希債危機的導火線之一)。換言之,以目前世界經濟連動之緊密,以希臘(連結歐元區)這種層級的經濟地雷,早已超越「蝴蝶效應」的範疇,就算躲到無人島上,也不免會受到波及。

更何況,今時今日的游資氾濫程度,早已是2008年雷曼兄弟倒閉時的N倍以上,只要市場一有風吹草動,資金退潮或湧入的規模與速度肯定超乎想像,還有蠢蠢欲動的跨國炒手、立場各異的政府回應(如瑞典央行在希臘公投前夕閃電降息)等,這些都不是透過縝密妥善的事先準備,就能有效降低並控制損害程度的面向。

但如果希臘不脫歐,這齣歹戲到底還要演多久?其他歐元區國家都在睜大眼睛看著,希臘若真能解除危機,其過程必將成為一套SOP(想法大概是「就算天塌下來,也有德國佬撐著」),這種代價無限的道德風險,應該也是讓歐洲領袖們對希臘傷透腦筋、投鼠忌器的原因之一。

影響對象

希臘脫離歐元區

希臘續留歐元區

希臘

重新取回貨幣發行權,
從根本解決經濟問題:
1.短期內恐跌落谷底;
2.長期或可恢復元氣。

躲在歐元區保護傘下,
繼續無尊嚴地仰人鼻息;
1.等待ECB與IMF援助;
2.無法徹底解決經濟問題。

歐元區

牽一髮而動全身:
1.歐元區形同瓦解;
2.波及脆弱的全球景氣。

漫長的處理過程:
1.希債危機歹戲拖棚;
2.可能引發道德風險。

歐元區與生俱來的致命盲點

持平而論,歐元區陷入目前這種進退失據的窘境,其實是當初滿心懷抱大歐洲主義、過度浪漫期待下的自作自受,禍根早已在2012年歐元正式成立時即已埋下。歷史殷鑑告訴我們,一個缺乏財政統一的貨幣聯盟無法持久,就算曾經光輝燦爛,最終也可能淪為鏡花水月。

第一個例子是創始於1865年的「拉丁貨幣同盟」,一開始由法國、比利時、瑞士、義大利等四國協議成立,後來西班牙、希臘等其他歐陸國家陸續宣布加入(德國拒絕),每一成員國根據特定重量,鑄照金幣與銀幣(金銀複本位制度),在西歐形成一個廣泛使用的共同匯率。該同盟成立之初曾為成員國間的資本流通、金融與商業往來、旅遊等帶來了極大便利。

但在1870年普法戰爭之後,戰敗的法國因巨額賠款導致黃金大量流出,無法維持黃金與白銀之間的固定兌換比率;德國、英國與南北戰爭後的美國,又另行建立單獨且容易計算的金本位貨幣,使得該同盟的其他成員國紛紛改採金本位制度,讓運作超過半個世紀的拉丁貨幣同盟,終於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後畫下休止符。

第二個例子是成立於1874年的「北歐貨幣聯盟」(是十九世紀斯堪地那維亞政治運動的產物之一),由瑞典、丹麥與挪威所組成,三國同意將各自貨幣按面值透過金價互相固定,新通用貨幣叫做「克朗」。但同樣也是在一次大戰爆發後,各國不顧後果爭印紙鈔,導致貨幣協議破局而瓦解(雖然這三國目前仍使用克朗,但彼此間已沒有固定匯率的掛勾)。

第三個則是成功的例子,不過是奠基於一個貨幣與財政完全統合的中央政府-美國。當年的北美13州,各自擁有獨立政府、財政與貨幣,當國家統一之後,華盛頓總統的財政部長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 Hamilton)便著手安排「資金調配」(payment transfer)的系統機制,雖然各州經濟情況差異很大,各有各的頭痛問題,但聯邦政府有權力、也有義務在必要時,透過財政移轉將資源集中到需要的地區。

結構解方:貨幣統一+財政統一

唯有團結力量大的貨幣統一+損有餘補不足的財政統一,才有機會維持一國長期的經濟平衡;遇到危急時刻也才能迅速募集資源、避免問題擴散,就像2008年金融海嘯時,美國財政部透過國會立法,傾全國之力動員史無前例的財政能量,並在短期內快速穩定局面。

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是一國維持總體經濟平衡發展的兩大工具。前者通常是由政府授權獨立央行,運用各種方式調節貨幣供應量和利率水準,來實現一定的經濟目標。最重要的任務是「穩定物價」與「促進成長」,後來美國央行把「實現充分就業」也納入政策目標。後者則是指一國政府透過財政支出與稅收政策來調節國家經濟總量,是政府控制經濟活動最重要的政策工具之一。其目標包括「促進成長」、「經濟穩定」、「公平分配」、「配置資源」等。

實務上,因為一國的經濟活動複雜龐鉅,很容易治絲益棼、愈理愈亂,通常需要這兩者細膩且審慎的搭配使用、缺一不可。

「直角坐標系」圖解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

圖解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資料來源:作者自行整理)
圖解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資料來源:作者自行整理)

若我們利用四象限的直角坐標系進行分析:X軸代表財政政策,Y軸代表貨幣政策,正向表示寬鬆,負向表示緊縮。則第一象限就象徵景氣衰退,需要實施寬鬆貨幣政策+寬鬆財政政策(+,+),透過政府施行反景氣措施,搭配降低利率、寬鬆銀根,透過減少籌資成本的方式,來刺激企業投資與民眾消費;當景氣開始復甦,就會逐漸往第二象限移動。

此時,由於民間投資與消費已逐漸加溫,貨幣政策會先轉為中性→緊縮,以便儲備未來政策運用空間;而財政政策一般都需要預算程序,並經民意機關審查通過後才能施行,故存有一定程度的時間落差,兩者組合會變成寬鬆財政政策+緊縮貨幣政策(+,-);待景氣趨熱之後,就會再往第三象限移動。

第三象限則象徵景氣過熱,此時需要緊縮貨幣政策+緊縮財政政策(-,-)加以壓抑,財政政策醞釀時間亦宣告結束,故兩者可同時發揮緊縮功能來抑制景氣過熱,藉以降低過度投資與消費,避免造成經濟災害或波動;等到政策發揮效果使景氣明顯降溫後,又會再繼續往第四象限移動。

此時,由於企業投資開始縮手,民眾消費意願不振,貨幣政策又會逐漸轉呈中性→寬鬆,以營造有利的投資與消費環境;財政政策則待下一波的編列與審查來刺激景氣,故兩者呈現緊縮財政政策+寬鬆貨幣政策(-,+)的組合;待景氣趨冷、步入衰退後,財政政策也完成調整作業,又重新回到第一象限。

這是政府機器因應景氣循環的基本對策(凱因斯學派)。當然,每一次景氣循環的成因不同、難處也各異,多半會衍生出許多細微且複雜的新作法,筆者難以一一細說,但基本架構大致如上簡述。由此可知,欠缺財政統一的歐元區與只拄了一邊拐杖的瘸子無異,貨幣巨人+財政侏儒的結構,注定了日後分崩離析的可能宿命。

向輝煌歐洲說再見

究竟歐盟未來該何去何從?解方不外乎「不進則退」與「不退則進」兩種。前者的利弊得失正如前文所述,不僅政治風險高,也定會殃及池魚;換言之,想要徹底解決歐元區的兩難,只剩下「不退則進」的唯一解,繼交出防衛權、關稅權、制定貿易與農業政策權、貨幣發行權與金融監理權後的下一步,歐元區國家得再拱手交出部分稅收與財政支出的權力(除了財政紀律與處罰制度外,還要有財政收支的跨國再分配)。

正如同歐盟執委會主席容克(Jean-Claude Juncker)上月中的建議:為避免希臘危機重演,歐元區宜盡速成立共同銀行存款保險系統,及設置歐元區財政部。意即逐步邁向「政治統一」的終極目標-一個「歐洲共和國」。

但未曾目睹過兩次世界大戰後殘破景況的未來歐洲人,願不願意與他們的父執輩一樣,懷抱著一個天真浪漫的歐洲夢,再創一個體現人類文明偉大與尊嚴的歐洲奇蹟?這是歐洲是否能夠掙脫泥沼、蛻變重生的關鍵所在,不論20150705的希臘公投結果如何,歐洲人若無法一舉突破「希臘脫歐」這關卡,順勢進行更深一層的政經融合,任何的妥協與協議都只是治標不治本,世人也只能揮別曾經輝煌的歐洲世紀。

文/ 洞見國際事務評論網作者 儂白蒂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洞見國際事務評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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