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孩子是喜悅和疲憊不斷交錯的事情，在孩子開始有自己的意見卻無法溝通，大腦還未成熟做不到忍耐之前，主要照顧者更是疲憊和煩躁的情況居多，能夠把和孩子獨處的時光描繪得盡是一片祥和美好的人，一天多半只花費非常稀少的時間在育兒。如果可以在有空的時間、可以選擇的時段才跟小孩在一起，即便是換尿布、洗澡這類瑣事，都可以讓人單純地感受到育兒的喜悅。
對於生活忙碌，時間上沒有彈性的父母來說，帶小孩就辛苦多了。夫妻感情會因為育兒受到多少考驗，雖然也有人說，是受到兩人的教養方式是否一致所影響。我也認為頻繁地為了教養方式而爭執，確實是很傷害感情，但很多例子都讓我覺得，教養方式是否同調，還不是真正會影響感情的關鍵。
真的會傷害夫妻感情的，是在遭遇教養的各種辛苦和困難時，兩個人是否依然「在一起」吧。
發完脾氣就撤離現場的老公
我能夠和先生好好溝通，是因為先生很少在對孩子發怒後逕自拂袖而去，在他斥責孩子時，雖然我會對當下緊繃的氣氛感到困擾，但因為他仍然在現場，我會覺得我們只是解決問題的方式不同，他依然和我共同面對問題。
但朋友的丈夫會在生氣後頭也不回地離去，一消失就是幾個小時，對於事後，朋友想要討論剛才的處置時又會拒絕溝通，我想像著朋友既是妻子也是母親的心情，心裡明白在那樣的時刻，無論曾經和丈夫有過多麼熱烈的愛情，都會瞬間冷卻到變成心寒。
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嗎？孩子惹人生氣的時候，只有你生氣而我不生氣嗎？對孩子臉上顯而易見的恐懼不安，感到心疼的只有我嗎？
可能連這些問句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就被一句「都是妳寵出來的」堵住了嘴巴，可以撤離現場是因為知道妻子不會丟下孩子，可以放心孩子有人照顧，只是顧到了孩子的安全，卻徹底忽視了妻子的心情。
不管父親還是母親都會對不講道理的孩子生氣，合理的生氣和單方面發洩情緒的界線也相當模糊，在被孩子氣到說不出話來時會想要恫嚇、想要快速結束這一切、甚至想要逃離暴風圈，這種心情任誰都可以理解，但是夫妻必須要理解對方而互相協助，而不是一方自顧自地離開，讓另一個人承受兩人份的壓力。
我很好奇有多少男人知道自己正在付出的代價和收穫不成比例，如果他們確實相信，自己的教官角色對孩子有益，而且還是一個發完脾氣、做出教訓之後就逕自離開的教官。
他們把扮演輔導室老師的任務交給媽媽，問題不在於這樣的分工對或不對，而是這究竟是出於對理想的父親角色的想像，還是事實真相是，就像妻子感受到的那樣，只是想把一切困難都丟給媽媽來處理。
自己的情緒爆發完了，孩子的心裡可能留下傷痕，還把媽媽一個人留在壓力鍋裡，能不能因此磨練出孩子強悍的心智還未可知，讓妻子覺得自己嫁的人原來根本不能同甘共苦，而是遇到困難和麻煩就會逃避，傷害婚姻的後果才是顯而易見的。
教養孩子是困難的功課，和另一個人一起教養孩子更是困難，因為那不只牽涉到我們對孩子、對自己的理解，還包括在負擔已經很沉重的時候，還要再去努力理解第三個人。
我曾經在氣到又累又煩時躲回房間，驚訝地發現先生並不是沒有溫柔的潛力，他能夠在我煩到脫離現場的時候代替我安慰孩子，有可能是過去他以為不需要，以為溫柔的角色已經完全被母親奪走。而身為父親的溫柔就對他越來越陌生。
即便是非常偶爾地退出戰場讓他知道「太太也有極限」，不是永遠都能做到獨自面對不講理的孩子還發揮耐心，對彼此的互相了解也會有幫助，對發脾氣的先生說：「你幹嘛這樣啊孩子又還小聽不懂」，反而會讓他覺得妻子只會站在孩子那邊，而無法理解他的憤怒和失控。
然後，他就會更因為想要抗拒孤軍奮戰的感受，認定這個家只有自己懂得甚麼叫做紀律，而用變本加厲的嚴格來對待孩子。
「一開始就不該找這種人結婚」這種話沒有意義
親密關係的問題就好像兩個人在對打桌球，拍過來拍過去，只會來來去去但不會消失，當對方似乎永遠不可能理解，好像也從來不曾想過，轉身離去會讓另一半多麼孤單的時候，除了自己，好像也沒有別人能代為打破僵局。
先生曾經在生氣時對我說「我就是沒辦法和妳一樣！」讓我突然體會到他的挫敗，身為父親他不是不想要做得更好，但孩子的反應、我對他教養方式的不能認同，好像都在指責他還是不夠努力。
想像著因為挫敗而躲起來的他心裡有多麼孤單，被我們母子排拒在外，而那明明是我也能夠理解的感受，我們都想要當很好的父母，但孩子的回應卻往往不如預期。
「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在孩子還小，讓我最感辛苦的那段時間，我曾經無比渴望另一半這樣安慰我，但時間過去我逐漸明白，有時候最想要聽見的那句話，必須自己先說。
必須像鼓勵自己那樣鼓勵別人，像努力理解自己那樣，努力地理解對方，只要兩個人一起一定會有更好的方法，就算不知道該怎麼做，也可以一起等待孩子的風暴期趕快過去。
有了孩子之後婚姻確實會變得困難，因為比起過去在外各自努力，回到家裡就是放鬆的階段，孩子給我們帶來共同的難題。但也是在這種時候，婚姻呈現出真實的面貌，因為性、激情、物質條件而結合的關係難以長久，彼此願意不斷溝通、放下身段去維護一個「共同體」的誠意，才能決定婚姻關係的品質和存續。
對對方可能讓我們默默離去的行為要保持警覺，提醒對方，但不是攻擊。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所不足，人總有缺陷，而不能全從惡意來加以解釋。
這種時候可能要喚起選擇這個人共度一生的初衷了，相信這個人沒有那個意思、也沒有企圖要傷害自己，傷害之所以造成是因為力有未逮，是否能夠這樣想，則取決於對自己伴侶的信任和信心。
就像孩子在生氣時的無理取鬧，我們不會覺得那是為了傷害我們，只是我們確實會感到受傷，我們必須讓他知道一定有比這更好的方式，同樣地，面對遇到挫折總是甩門、對孩子發怒而轉頭離去的伴侶也一樣，重點是我們必須在一起，而「在一起」就是婚姻的意義。
對單身的人來說，「一開始就不應該找這樣的人結婚」，但結婚生小孩的人就會明白，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在婚前看得清楚。就像女人會在有小孩後明顯發生改變，男人也會在做父親之後，才展現出他「做父親的樣子」。
對於對方過去未曾向我們揭露，可能自己也不甚了解的嶄新的一面，用什麼心態去理解和相處，考驗人的智慧，還有為了這段婚姻，要付出多少努力的決心。
而那絕不會是容易的事，因為沒有人能保證努力會獲得回報。
就像人生中其他事情一樣，只能問自己，覺得這是不是值得努力的目標，決定用什麼方式努力，並且接受可能不會盡如人意的結果。婚姻和人生中其他事情，我覺得在這一點上是一樣的。
作者簡介｜ 羽茜
政治大學社會學碩士。30歲以前一心想和別人一樣，30歲以後，才開始學習欣賞並接受真實的自己。自己覺得最不後悔的事情是放下自由，成為母親，其次就是所有花在寫作上的時間和心力，不管別人看來是不是一種毫無收穫的浪費，自己都覺得值得。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出版《在婚姻裡孤獨》
責任編輯/陳憶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