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老師認為你一點兒也不傻,只是普通高中這條以考試為主的競爭道路不太適合你罷了。」我拍拍他的肩膀,鼓勵的說道:「試試報考高工、高職看看,老師相信你會成功的。」
原本頭低得不能再低的趙福,突然抬起頭,眼淚、鼻涕汨汨的流了下來,用幾乎哽咽的嗓音回我:「老……老師,謝謝,謝謝您!」
趙福畢業的那年夏天,我應聘來到建國中學。
不知經過了多少年,有一天,適逢高三模擬考,我正在教室裡監考,突然間感覺到原本寧靜的走廊有了一些騷動。一轉頭,便看見警衛何伯伯帶著一個成年男子站在教室門口。
「老師,我是趙福啦,我找了您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等不及何伯伯開口,穿著短袖棉T,露出雙臂刺青的男子急急忙忙跑到我面前。他的打扮、舉止與說話時毫不掩飾的粗嗓,一下子把教室裡正在寫物理試卷的同學震驚得紛紛抬起了頭。
「陳老師,對不起,他一直在警衛室鬧,我不得不帶他過來。」何伯伯壓低了音調說。
趙福,當年那個憨憨的趙福,就是如今我眼前這位,在西伯利亞寒流來襲的冬日,穿著黑色短袖,露出滿滿虎豹刺青的男子?
我把食指放在嘴唇,示意同學們繼續安靜寫考卷,同時也要趙福暫時收起亢奮的模樣。
何伯伯似乎十分不放心的直盯著趙福,我低聲告訴何伯伯:「沒事的,他是我從前的學生。」接著把趙福拉到走廊樓梯轉角,卻見何伯伯頻頻回首,似乎仍充滿戒心。
「趙福,這裡的學生正在考模擬考,所以你說話一定要小聲點。」趙福興奮得連黝黑的雙頰、耳根都隱隱泛紅,頻頻點頭。
「老師,聽說這裡的學生讀書都很厲害,老師,這個學校的人好不好?老師,這裡有沒有人欺負你?」趙福果真壓低了嗓門。「老師,如果有人敢欺負你,我一定讓他好看!」只見趙福手臂上刺的老虎好似要跳出來。
「老師,我聽你的話去念高工,畢業後跑去當兵,退伍回來後有朋友找我圍事。我不怕死,很會打,現在已經是○○堂的堂主了。」眼前的趙福說著說著又流露出憨憨的笑容,彷彿回到那個單純美好的少年時代。
台灣教育的反思
那天,目送趙福下樓,看著他前往校門的背影,我只覺得鼻子好酸、眼眶發熱。
趙福呀趙福,老師當年希望你念高工或高職,是期盼你擁有專長,才好在這都市叢林裡「混」口飯吃,而不是要你去圍事、跟人打打殺殺,當什麼「堂主」不「堂主」的。
為什麼這麼大個人,卻仍這樣教人擔心?
自從趙福離去之後,我在每天的電視新聞裡、報紙的社會版上,不論看見掃黑或掃黃,總是提心吊膽的牽掛著,好怕看到趙福的名字。
我想,人生有兩樣事情是無法選擇的。那就是擁有什麼樣的父母、生在什麼樣的家庭;還有另一項,就是生下什麼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