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南極長什麼樣?她跟著探險隊打破人類南進極限,寫下最南端的震撼紀錄

2017-04-09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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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止盡的破壞後,人類對於自己身處的環境真有警覺嗎?(圖/時報出版提供)

在無止盡的破壞後,人類對於自己身處的環境真有警覺嗎?(圖/時報出版提供)

工業革命以來科學愈發進步,也引發人們到異地探險的慾望;在探險路途中也蹦出了更多趣事與發明,當然也免不了遇到危險,究竟在這片白茫茫的南極大陸上,會發生些什麼事呢?

史上最南之白色冰牆

2月25日傍晚,沉沉霧靄籠罩海面,能見度極低。「院士號」憑藉雷達小心前進,速度每小時僅十五海浬。晚餐後,大家都跑到船橋上看,卻甚麼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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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多,洛德尼報告說,再五、六浬,我們就會來到羅斯冰棚,但是船長決定熄火停車,就地漂流。因為看不見東西,到了也無意義,不如讓大家回去睡覺,明早霧若散了,再發動前進。

2月26日清晨,五點起床。五點二十分聽到廣播,洛德尼說霧已散去,船已來到鯨魚灣,景色壯麗,歡迎來船橋觀賞。如果想要出去甲板,請注意保暖防滑,外面氣溫零下19度,甲板上都是冰。

我即刻穿上厚外套,戴上手套,踩著雨靴,從船橋後門上了最高層的瞭望塔。

左舷正前方,白色巨牆像海堤一般,由海面陡然升高,卻不是牆,後面結結實實是白茫茫的整片冰原。

然而又不是冰原,沒有陸地,完全由海冰凝結而成,是浮動的、不斷變動的,世界上最大塊的浮冰,這就是羅斯冰棚。前緣隨時會斷裂滑落海中,變成冰山向北漂移,新結的冰則從後面補充擠入。結果是,冰棚整體如輸送帶般,向海緩慢移動。

冰棚高度從15公尺到30公尺不等,寬達六百公里。書上記載的鯨魚灣在羅斯海的東端,是羅斯冰棚的起點。1908年,英國探險家沙克爾頓Ernest Shackleton 來到此處海域,發現冰棚裂解形成小灣,鯨魚成群,在海中游泳,於是命名鯨魚灣。

最後的海洋,羅斯海。(圖/時報出版提供)
最後的海洋,羅斯海。(圖/時報出版提供)

沙克爾頓也是英雄時代的要角,他原本是史考特「發現號」探險隊的副手,1902年與史考特、威爾森三人拉雪橇赴南極點,抵達南緯82度12分,是當時破紀錄的最南點。1907年他自己組隊來南極探險,次年一月來到鯨魚灣,原本想要由此登上冰棚築營,但當時評估冰況不穩,只得另尋營地。

他臨危不亂,領導能力過人。洛德尼認為,史考特若沒有死在冰上,英國人最崇拜的探險家會是沙克爾頓。

羅斯冰棚,整齊處如白色海堤。(圖/時報出版提供)
羅斯冰棚,整齊處如白色海堤。(圖/時報出版提供)

其實就連「鯨魚灣」也已是歷史名詞。冰棚後退,當年的小灣不存,此刻我們面對的是整堵高牆,沒有登上冰棚的可能。只能請船長儘量靠近冰棚航行,讓我們拍拍照。

陰霾的天空下著細雪,唯有冰棚反映出強烈的白光。一群皇帝企鵝在冰棚邊緣的低凹處聚集,另兩群在較遠的冰棚上。邊緣的冰大都堅實如水泥牆,抹得平平整整,惟少數靠海面處融蝕,露出綠色的洞穴。

這兩天我們時時注意海面動靜,卻僅極偶然見到鯨魚上升吐氣。純白的雪鸌倒是不時在船頭升降翻飛。

今年冰棚融解比往年都多,我們來到的地點比阿蒙森當年登岸的地點更南。事實上,洛德尼說,我們的船就從他們營地的舊址上面駛過,甚至穿越他們當年駕駛狗隊前往南極的路線。

羅斯冰棚霧氣蒸騰。(圖/時報出版提供)
羅斯冰棚霧氣蒸騰。(圖/時報出版提供)

這天晚上,紐西蘭第三電視台的晚間新聞報導,我們的船「蕭卡斯基院士號」去到了從未有船去過的最南方。洛德尼接受訪問宣布,我們破了紀錄,雷達顯示我們的緯度:南緯78度43分971秒,不曾有任何船來過。若與阿蒙森比,我們比他更靠近南極點七分。

1841年羅斯發現這片海時,他的緯度是南緯78度11分。阿蒙森搭建的營地,位置在南緯78度38分。緯度一分相當於一.八五公里,我們所見到的冰棚比一百年前阿蒙森時代退後了十三公里。

接受訪問、發新聞稿,當然是洛德尼的商業手法。其實地球暖化,冰棚融解,船隻來到營地舊址的更南方,對人類的前途是個惡兆,我們為此上新聞,實在不是好事。

皇帝企鵝聚集冰棚邊緣。(圖/時報出版提供)
皇帝企鵝聚集冰棚邊緣。(圖/時報出版提供)

最後的海洋

船上的俄國海洋生物學家葛瑞夏,前幾天跟我們講羅斯海域的保育計畫。原來他是南極條約國保育組織CCAMLR 的俄國科學組代表!啊呀,可小看人家了,還陪我爬山,說我如果滑倒他會撐住我呢。

保育組織這幾年反覆討論,美國和紐西蘭各提出一個方案,畫出的禁止捕魚範圍其實大致雷同。快要達到共識時,新加入的會員國,中國,卻提出另一方案,把禁捕範圍畫得更大。

這看起來是好事,但是每一個方案都需要CCAMLR 的科學組仔細研究是否有足夠科學根據,過程曠日廢時;而且任何方案都需要全體會員國一致通過,才能執行。擴大範圍,通過的難度更高。葛瑞夏懷疑中國提出新案不懷好意,其實是延阻羅斯海執行禁捕禁漁。

不過,更大的問題是,參與南極條約的國家是自願遵行條約規定,沒參加的國家根本可以不理。這條約組織沒有牙齒的。

菲莉帕提供一張紀錄片影碟,《最後的海洋》,放映給大家看。此片二〇一二年在奧克蘭首映,講羅斯海域的保育。

迫在眉睫需要保護的南極生物,首推Toothfish,中文譯作「鱗頭犬牙南極魚」,我簡稱牠「南極魚」好了。這魚在羅斯海優遊度日,往往活到40、50歲以上,長到一兩公尺長。據紀錄片說,牠的肉質鮮美,怎麼料理怎麼好吃。

而紐西蘭這個以環保著稱的國家,竟授權三富漁業公司Sanford,率先在羅斯海捕撈南極魚,賺取相當於1.3%的外匯收入。接受訪問的紐西蘭主管官員是一位中年女士,悍然表示「紐西蘭不必為此道歉」,紐西蘭認為此漁業可以永續經營,紐西蘭是有責任感的正派國家,如果紐西蘭停止捕撈,其他國家照樣會捕,而它們可不一定像紐西蘭這樣有良心。

其他搶著來捕南極魚的國家,首推南韓,也有台灣,另外如美國、阿根廷、智利、中國,都在每年短短兩三個月的捕撈期,擠進羅斯海下網。為甚麼他們要穿越世界上最浪濤洶湧的海域,到這麼遙遠的地方來捕魚呢?很簡單,因為這是最後一片乾淨的、原始的海洋,全世界其他的海域都已經「過漁」——過度漁撈了。我在二十多年前寫《海洋台灣》時,已經了解是如此。

統計數字顯示,自紐西蘭起始捕撈南極魚以來,海域中的這種魚已經減少一半。這可絕對不是「永續經營」。這種魚以中型魚為食,然後成為大型海生物如鯨魚的主食,在海洋食物鏈中居於相當上層,牠的驟減對全世界的海洋都構成很大衝擊。

為了怕消費者聽說過不該吃南極魚,歐美市場給牠取了別名,稱牠為智利海鱸Chilean Sea Bass,混淆視聽。糟糕,我們在挪威的遊輪上,好像吃過牠?紀錄片顯示,市場價格並不高,每公斤5.99美元而已,真是為蠅頭小利,賠掉地球上最後一片純淨的海洋呀。

我查網路,2013年《臺紐經濟合作協定》簽訂之後,台灣進口的紐西蘭水產之一就是Tooth Fish,給它取了很好聽的中文名字,叫「美露鱈」。

其實不管哪國提出的禁漁方案,即使通過,也完全無意義。因為美國和紐西蘭的方案中,都把南極魚的主要漁場劃出禁漁範圍之外。換言之,漁公司根本不必擔心禁漁。紐西蘭會繼續發執照給三富漁業。保育者因此只能向一般消費者提出呼籲:不要買、不要吃任何「產自南極海域」的漁產,不管它叫甚麼名字。

放映完,大家心情都有點沉重。我排在出場隊伍的後面,回頭一看,菲莉帕正在座位上拭淚,忍不住過去給她一個擁抱。她低聲說:「謝謝你。」

人類所有的探險都是破壞之始。但探險家羅斯有此後人,亦可告慰。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出版《夢土南極:在探險家的足跡上,修行》

責任編輯/鐘敏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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