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這我有經驗。沒什麼好擔心的，冷靜一點。這又不會死人，是吧？我餓不死的，我上回不是有接到工作嗎？那肯定不會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接到工作……吧……
但說起來我也真的很失敗。你看看別人都那麼厲害──我怎麼就不能跟人家學學？他們光看起來就比我開心，站出來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到底是哪裡不對勁？還會有人想用我嗎？我根本就不夠好嘛。
我不夠好，我不夠好，我不夠好，我真的不夠好， 所以要說三遍。
或者不只三遍。這個句子在我腦子裡一直跳針，就像有個人在裡頭念經一樣。說到要洗腦，根本不勞這個殘酷的世界出手，光這顆腦袋就已經完全說服我了。我以為我是誰啊？我以為我很特別嗎？
我不夠好。因為有這個聲音，所以我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至於這個世界則從來沒有被騙過，因為除了我以外，整個宇宙都很清楚我不夠好。我不屬於他們那一掛，你知道的，他們──那些看起來就是酷的人生勝利組，他們對一切都胸有成竹。
我的青春歲月跟20 多歲的黃金時期，就在這樣的狀態中過去：稍縱即逝的自信是小到不能再小的餡，永無止境的焦慮與恐懼是厚到不能再厚的皮。
最先登場的是學校裡的他們。我百分百不屬於那群人，而他們也沒忘了讓我別忘了這一點：妳不夠漂亮；妳沒有專屬的酷樣。從小的這種「養成教育」，讓我非常清楚一件事情：有些人就是酷，就是自己該幹嘛幹嘛都非常清楚；有些人就是不酷，然後他們的世界永遠都是一團漿糊，就像我。
身為電影剪接師，我曾經在工作上跟各式各樣的人有近距離的接觸，包括從傳奇人物到新生代演員我都沒少見過。而我累積出一個千錘百鍊的結論是：是人， 就一定會沒有安全感，這跟我們實際上成不成功沒有關係。甚至我認為你愈是成功，你必須面對的批評也會愈多（你身邊會有更多人盯著你），因此，你的不安全感也會愈重。沒有人可以對這種東西免疫。有些人在我眼中成功得不得了，但也疑神疑鬼得不得了。
生而為人，我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要懷疑自己。這開始於第一次有人說不可以做某件我們覺得完全沒問題的事情。我們根深蒂固的認知是我們可以做什麼和不能做什麼，最後是社會的規範與觀感說了算，因此我們必須隨時隨地尋求社會的認同與肯定。這些從小的「歷練」讓我們得知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們的直覺不可以完全相信。但事實上，我們身為一個人會顯得特別，靠的是直覺；我們從事某項藝術會吸引人，靠的還是直覺。我們其實應該時時相信自己的直覺，創作時尤其如此。
可惜我沒有早些懂得這個道理，不然我就可以省下許多花在焦慮上的時間和不少付給心理醫生的錢。從大學畢業開始算起，我的人生就是一個逆轉的過程。我不斷在消滅學生時代被灌輸的各種觀念，也不斷在洗白我從小接收到的各種負能量與批評。
我剛進社會時，一個朋友送了我一本日記當禮物。他在裡頭謄抄了詩人勞勃．佛斯特（Robert Frost）的名作〈沒走的那條路〉（The Road Not Taken），而這首詩也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銘與金句。每當我有所猶疑、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的時候，我就會翻開日記，讀上幾句， 然後就知道自己不管怎樣也得往前進。
那已經是15 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應該算混得還不錯。但即便是在我寫下這些字句的此時，我的腦袋瓜還是會小小聲說著：最好是啦。我想對這道自我懷疑的聲音說聲「謝謝」，感謝你提醒了我，你怎樣都不會滿意的。
這個聲音還點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出來闖，就代表你放棄了穩定的生活；但有失必有得，你用不穩定換來的是永遠不無趣。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在哪裡拍戲，也不會知道自己再來拍的會是什麼戲。我曾經「因公」去過洛杉磯、紐約、亞特蘭大、波多黎各、摩洛哥，還曾經為了工作而置身在前往首都華盛頓的列車上、波德斯的書香咖啡店裡、不知名的許多小鎮飯店房間內、康乃狄克州格林威治的某棟宅邸裡、大西洋上某處的私人噴射客機中、趕飛機的汽車裡（但我沒要上飛機），甚至在我家裡──我的工作有一大堆都是在家做的。所以說，忍受自由業的不確定性，你得到的是刺激、不太危險的險境與各種新奇。
唯一不變的是，那股小聲音會一直跟著你。年復一年，你甩不開它，但你可以控制它的音量，你可以笑著對它打哈哈。直到今天，我只要開始一個新案子，或是跟新客戶第一次合作，那股聲音就會倏地回頭、馬上衝過來提醒我：事情一定會砸鍋！我不夠好！這案子我做不來！這案子我接得太勉強了。我不敢說自己已經可以輕輕鬆鬆地當它耳邊風或一笑置之不當回事，但每次的進步絕對是看得到的。
我慢慢懂得了這股聲音代表了我的恐懼，而隨著恐懼而來的就是成長，所以說到底，這是件好事。聽聞這股聲音，代表新工作對我來說是一項挑戰，代表我必須把頭洗下去，因為害怕從來不是不去嘗試新事物的好理由。感覺不到害怕，代表你沒有踏出舒適圈、代表你一成不變──你只是在打安全牌，過一天算一天。
恐懼是個指標，恐懼的有或無，可以讓我們知道自己何時應該拚一下。你上次怕到、上次覺得不舒服是什麼時候？很久沒有了嗎？嗯，那你的技藝有長進嗎？不歷經害怕，你就達不到真正值得追求的目標──失敗為成功之母，恐懼也是。既然已經出來闖蕩，就要學著與恐懼共處。懷著恐懼也要吃得下、睡得好，因為這生活是自己選的，一旦你想要這樣的生活，恐懼就會是你呼吸的空氣和每天必須喝的水；記得別害怕恐懼，它可以是你最麻吉的朋友。
所以我爆雷了，成功幕後的祕密就長這樣。只要你夠強、夠想、夠敢拚，而且能拚到九局下，那恭喜你， 你已然成功在望。一而再、再而三，你會覺得該放棄了，但請不要。你會想：我真的不行了，但請你繼續前進──這條很少人走的路，終將帶著你邁向成功。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寶鼎出版《自闖經濟學：25位創意工作者拿點子賺自由，教你將創意變事業》(原文標題：關於「胸有成竹」這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