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藩專文:全面品享李笠翁

2016-10-03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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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吃魚,李漁「首重在鮮,次則及肥」,如「肥而且鮮,魚之能事畢矣」。像鱘、鯚(即鱖)、鯽、鯉魚等,皆靠鮮取勝,以清煮作湯為宜;若憛B白、鰣、鰱等,則以肥見長,以厚烹作膾為宜。至於烹煮之法,全在火候得宜,欲得鮮之至味,又「只在初熟離釜之片刻」,倘先烹以待客,將「有其形而無其質」。此外,他的製魚良法為蒸,其妙處在「使鮮肥迸出,不失天真,遲速咸宜,不虞火候」。其製作的要領,則是把魚「置於鏇內,入陳酒、醬油各數盞,覆以瓜、薑及筍、蕈諸鮮物,緊火蒸之極熟」,正因「鮮味盡在魚中,並無一物能侵,亦無一氣可洩」,故為「真上著也」。目前江浙館子的蒸魚方式,皆師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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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李漁對食材的著墨,亦甚有趣,譬如「蝦也者,因人成事之物,然又必不可無之物,治國若烹小鮮,此小鮮之有裨於國者」;「江南之鱭(即鳳尾魚),則為春饌中妙物。食鰣魚及鱘鰉有厭時,鱭則愈嚼愈甘,至果腹猶不能釋手者也」;「雄鴨能愈長愈肥,皮肉至老不變,且食之與參耆(指人參、黃膋)比功,則雄鴨之善於養生,不待考核而知之矣」;「山藥則孤行並用,無所不宜。併油、鹽、醬、醋不設,亦能自呈其美,乃蔬食中之通材也」。凡此種種,皆寓至理,能多加體會,必受用不盡。

其實,李漁亦有失之交臂的美味,他嘗自言:「予性於水族無一不嗜,獨與鱉不相能,食多則覺口燥,殊不可解。」於是「林居之人」,述嫩蘆筍煮鱉裙羹以鳴得意的美味,他就無福消受了。不過,李漁在《閑情偶寄 '頤養部》「調飲啜」裡,所暢談的飲食主張:「愛食者多食,怕食者少食;太飢勿飽;太飽勿飢,怒時、哀時勿食;倦時、悶時勿食。」其各條目均頗有見地,不是隨人說短長。

暴殄天物乃李漁最深惡痛絕的烹調方式。像有人告訴他食鵝之法,說:「從前有一人善製鵝掌,每殺所養的肥鵝前,必先熬沸油一盂,倒在鵝掌上。鵝痛得要死,則縱入池中,一再地跳躍。隨後復擒復縱,一共來上四次。這樣處理過後,鵝掌厚美甘甜,其厚可達一寸,真乃食中異品。」李漁聽罷,便說:「真是慘啊!我不想聽。禽獸不幸而被人們飼養,食人之食,死人之事,以死償之,也就夠了。奈何未死之先,就施之以慘刑。鵝掌雖美,入口即消,但所受的痛楚,將百倍於此者。用生物多時的苦痛,只為換我片刻的甘甜,即使是殘忍的人亦不為,何況是有苦口婆心的人?我想地獄正為此人而設。他死後所受的炮烙之刑,將更甚於炙鵝之掌。」他在字裡行間,充滿著人道的關懷,令人肅然起敬,予以喝采不迭。

李漁自稱輯此飲食一卷(注:指《閑情偶寄 飲饌部》),「後肉食而首蔬菜,一以崇儉,一以復古」。事實上,而今蔬食不見得比肉食更便宜!另,飲食注重養生,竟以復古視之,實在比擬不倫。難怪袁枚會在《隨園食單》中指出:「笠翁亦有陳言。大半陋儒附會。」應是指此而言。不過,懂得品味的李漁,只取天地之有餘,以補我之不足,絕不「逞一己之聰明,導千萬人之嗜欲」,光就此點而言,甚值吾人稱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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