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藩專文:全面品享李笠翁

2016-10-03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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蕈則素食固佳,但「伴以少許葷食尤佳」。一言以蔽之,蕈汁之鮮味無窮,無奈「清香有限」,只能屈居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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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在蔬食中,能與筍、蕈鼎足而三者,當為水中之蓴。李漁曾用並稱「清虛妙物」的蕈、蓴作羹,和以蟹之黃、魚之骨,名之為「四美羹」。以此奉客,舉座皆「食而甘之」。有人還說:「吃過此羹,今後再也無處下箸了。」其美可想而知。此外,李漁在書中再三致意者,乃頭髮菜與芥辣汁。前者出於奇遇,後者則是他老兄每食必備的調味品。

頭髮菜奇在色相。李漁有次作客秦中,「傳食於塞上諸侯」。他將要前往別處時,發現炕上有物,好像一捲亂髮。他起初以為是婢女梳髮後所遺留下來的,準備丟棄。婢女回說:「這是群公所贈之物,不是頭髮。」乃持此請教當地人士,才知此為頭髮菜,產於河西,其值甚賤。凡至秦中者,皆爭購此一異物,但它流行不廣,以致京師少見。而在吃的時候,只消「浸以滾水,拌以薑醋」,其「可口倍於藕絲、鹿肉等菜」。於是他攜此饗客,「無不奇之,謂珍錯中所少見」。因此,他自豪地說:「髮菜之得至江南,亦千載一時之至幸也。」此「幸」即在於他的傳播之功。

又,李漁認為菜中具有薑、桂之性者,首推辣芥。而製辣汁的芥子,必用陳年的,才會愈老愈佳,而且用此拌物,無物不佳。他還打個比方,「食之者如遇正人,如聞讜論,困者為之起倦,悶者以之豁襟」,堪稱「食中之爽味」。他之所以將所居庭園及書鋪皆命名「芥子園」,其原因即在此。

而在所有的肉食中,李漁偏愛水族。他自稱:「予擔簦二十年,履跡幾遍天下,四海歷其三,三江五湖,則俱未嘗遺一,惟九河未能環繞,以其迂僻者多,不盡在舟車可抵之境也。歷水既多,則水族之經食者,自必不少。」其中,最令他癡情,「無論終身,一日皆不能忘之」的,就是「心能嗜之,口能甘之」的蟹螯了。

李漁食蟹,可謂瘋狂,家人笑他「以蟹為命」。每年蟹的產季未到時,他就開始存錢,並稱此為「買命錢」。他還愛屋及烏,呼九月、十月(指農曆,九月食母蟹最肥,十月吃公蟹最美)為「蟹秋」。又怕產季過後難以為繼,更命家人「滌甕釀酒,以備糟之醉之之用」,此糟名「蟹糟」,此酒稱「蟹釀」,而那只甕則叫「蟹甕」。尤可笑者,他竟把「勤於事蟹」的婢女改名「蟹奴」。這種執著精神,謂之「天地間之怪物」,實不為過。

李漁愛吃醉蟹。(娛樂分享博客)
李漁愛吃醉蟹。(娛樂分享博客)

一直堅信「世間好味,利在孤行」的李漁,對於那「鮮而肥,甘而膩,白似玉而黃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極,更無一物可以上之」的蟹,其在享用之際,主張要整隻吃,先「蒸而熟之,貯以冰盤,列之几上」,然後「聽客自取自食,剖一匡,食一匡,斷一螯,食一螯」,唯有如此,才能「氣與味纖毫不漏,出於蟹之軀殼者,即入於人之口腹」,才能深得飲食三昧。而且這不勞他人動手,「必須自任其勞」,在旋剝旋食下,才吃得更盡興。如果請尊客,因吃相不雅,勢難整隻上,不得已而製羹,但不應和以他物,純用煮雞、鵝之汁為湯,始能去膩提鮮。而各種食蟹之法中,他最厭惡「斷為兩截,和以油、鹽、豆粉而煎之」,因此舉會「使蟹之色、蟹之香與蟹之真味全失」。他還調侃說:「人們這麼燒蟹,皆似嫉蟹之多味,忌蟹之美觀,遂多方蹂躪,務使可愛的蟹,洩氣而變其形。」其痛心疾首,已躍於筆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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