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最溫暖情書:年紀相差17歲,是多少幸運才能造就這段婚姻?

2016-10-08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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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是吵過不少次架的,跟多數夫妻一樣,不是嗎?」我對一家來訪的雜誌編輯這樣說,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對她的不可思議,也露出不可思議的回應。

有人,有情侶,有夫妻,是從不吵架的嗎?她點點頭。確實是有的,雖然不多見。可是你年長你太太17歲啊,應該是吵不起來的嘛!她問得很當真。她在等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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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提問隱含了某種圈套。我既然大妳這麼多歲,我就應該會處處讓妳啊!一旦如此,又怎麼吵得起來呢?我陷入尷尬了。但我沒法撒謊,我確實跟妳吵過不少次架啊。於是我尷尬的回答:「總是會吵嘛!偶爾,還吵得蠻兇的呢!」不過,這幾年連我太太都說,我們是倒吃甘蔗,漸入佳境,越來越吵不起來,或剛剛要吵,兩方立馬心生警惕,於是很快便克制下來了。

我補上這幾句,她似乎滿意了,在筆記上邊點頭邊速記。但我反而不太滿意自己了。我足足大妳17歲,就怎麼會讓「年長的我」跟「年少的妳」硬生生吵起架來呢!那位編輯小姐離開後,我坐在那,獨自回想了好久。我想起來,妳在我們吵架後,冷戰時的那副表情,似乎還有期待,似乎還不想放棄。

一般人之間的相處,彼此是不是投緣,有時反倒不重要。我們人生一輩子,肯定跟不少人交往過,然後基於不同的理由,我們又相互疏遠了。偶爾,我們會遺憾,更多時候,我們則繼續往前走。擦肩而過是事實,也是我們武裝自己,在蒼茫人生路上,能繼續向前,不致迷亂的本能選擇吧!然而,我們一旦選擇了感情的伴侶,婚姻的另一半,若還動輒想擦肩而過,那未免便太過輕浮與草率了。可是,現實生活裡,妳不爽我,我不願為妳按讚的事,細數下來,每天都可以找出好幾件啊!如果動輒就想乾脆擦肩而過算了,那有多少婚姻能撐得下去呢?

我於是必須感謝妳,妳在我們戀愛進階到準備結婚的階段前,便曾認真的告訴我,以後不管我們怎麼吵,都不要把「離婚」這個字眼放在嘴上啊!我點點頭。我都四十幾歲了,好不容易才踏入婚姻,我不要成為婚姻的失敗者,我願全心全意,捍衛我的婚姻。但妳我,終究是兩個各自獨立的個體,是相差17歲的兩個世代,我們即便想維持我們的婚姻,在日夜相處,生活判斷的每一件事物上,誰能確保我們不會摩擦,我們不會牴觸到對方的底線呢?

我親愛的妻子啊,我親愛的戀人,我其實是非常之惶惑的啊!雖然長妳足足17歲,但,我,在與人親密接觸的領域內,一個天生注定笨拙的人,並沒有任何年齡的優勢啊!於是,在我們相處的日日夜夜裡,最大的誤會,莫過於年齡的誤解。妳年紀小我17歲,我理所當然的以為,妳還天真,妳還爛漫,妳對婚姻的期待多過於務實的認識。而我,大了妳17歲,妳理直氣壯的認定,我應該夠成熟,夠智慧的認知一切,包容一切。我們起初的摩擦,無非起因於此。我們陷入的循環,亦無非肇因於此。

多年以後,我愈發能理解,不能怪妳,主要在我。我若是回到30之前,回到30好幾的那年歲,我未必比妳更成熟,比妳更寬容像我這樣的戀人,或伴侶!相形之下,我可能抓狂得比妳還嚴重。為了瞭解妳的失望與憤怒,我努力的回想我之所以是我的種種記憶。為了知道妳何以在數次激烈的爭執後,仍不放棄我,仍給「我們」一次次再試試的機會,我努力的去爬梳我自己到底出了甚麼問題!

我想到了一個最原初的對照法,回到妳生命的原點,去對照妳我的差異。

我想到了妳出生的那一天,1975年12月20日早上9點多吧。在宜蘭縣羅東鎮,於一家我們後來共同認識的朋友家族經營的醫院。妳哇哇大哭的出生了。妳們家的老二,妳姊之後,第二個女娃兒。那天,我已經是高三上學期的學生了。我選擇了文組,一心想唸法政科系,可是當時除了應付功課,我成天抱著的,是新潮文庫的翻譯小說,是少年維特式的煩惱,是似懂非懂卻深深著迷的存在主義哲學。我蹙著一臉憂鬱,每每在籃球場上拚完鬥牛後,喘著氣,眺望著遠遠藍天,眺望著我不確定的未來。

我雖然迷戀一些女中的文青,但還沒開始戀愛,我還不能想像,一個哇哇大哭的女娃兒,遠在宜蘭羅東,會是我日後,41歲時,想約她出來,想牽她的手,想試著跨入婚姻的未來對象。我怎麼可能預見呢?我那時,甚至都可能忘了,我曾在宜蘭羅東度過的3歲、4歲童年,隨著我爸爸軍旅生涯的移防。我老爸老媽那時牽著他們的長子,在羅東那條尚未加蓋的河圳旁散步時,絕對也料不到,日後他們長子的媳婦,就出生在河圳旁的那家醫院裡,日後他們的長子還會常常來到宜蘭,探望他妻子的奶奶,並用一口不甚流暢的台語,賣力的跟不會國語的老人家閒話家常。而他們的媳婦,笑盈盈的,坐在她奶奶身旁,望著她這兩位因姻親而結緣的親人,努力的,費勁的,全心全意的在擁抱對方。

而妳出生的那年,我已17了。我曾經跟妳開玩笑,我也許早就見過妳,在不同階段,一個襁褓中的女娃兒,一個小學生的小女孩,一個國中生的青少女,一個高中生的美少女,一個大學生的小美女。每個階段,我或許都有機會見過妳。尤其,妳說唸國中時,在天母圖書館看到我演講的海報,妳過去張望了一會。我在台上,侃侃而談時,曾注意到一位國中女生在台下的張望嗎?我當然不記得。

妳國一時,我30了。妳高一時,我33了。妳大一時,我35了。妳大學畢業時,我39了。我們相識後,每每這樣比對各自的生命軌跡,而試著連連看,當時我們各自是怎麼在過生活時,總會不由得驚呼:天啊,怎麼可能啊!我們竟然最終會在一起!

是啊,妳的國中歲月,我若跟我半數以上大學同學的抉擇一樣,很可能就結婚了。妳高中到大學的那段,青春洋溢,輕嚐初戀,而我,若跟班上剩下不到半數的同學一樣,也可能趕搭了中年之前的晚班婚姻列車。妳大學畢業後,進入社會,我在不惑之年若真的決心不惑了,也可能就進入婚姻了。我這樣落落長的說了一堆,無非是想表達,我們相差17歲,在妳還不會考量婚姻這終身大事的青春階段,我却早已跨入男大當婚的壓力區內,隨時都可能跟婚姻搭上關係。

但,我却始終單身。

冥冥中自有定數吧!當妳開始在電視上播報新聞時,我偶爾看到,也只是一念之間懸著:這女孩長得很甜美啊!但,我又怎麼可能認識妳,甚至聯想到日後的種種可能呢?於是,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我依然是個單身漢,直到40出頭。

長期的單身,逐漸烙印在我心上的,無疑是一些更加孤僻,更加宅男的,某些慣性、某些習性吧。始終一人的自由生活,讓我自嘲是一隻日本人形容流浪狗的名詞「野良犬」,雖然野性十足却道地是隻善良之犬,仍渴望溫暖的擁抱啊!沒錯,正是野良犬的矛盾,讓我們在初戀之際,在新婚之後,在當了爸媽的同時,妳屢屢會對我的猶疑,對我的恍神,對我的不能融入,發出了氣憤的警報。而我呢,雖不想再當一隻野良犬,可又對從流浪到安定的轉換,充滿了莫名所以的焦躁與不安。像隻野良犬,被套上了項圈,被安置於溫暖的窩房後,反倒猶疑,反倒不知所措起來,反倒不時望向窗外遙遙的遠天。

我足足大妳17歲。我理當疼妳,愛妳,呵護妳。我沒有理由不這麼做,沒有理由不扛起這樣的責任。妳若平心靜氣的看我,應當也會同意,多半時候,我是賣力的這樣做了。我的問題在哪呢?在我多出妳的那17年裡,我單身得太久,一隻長年面對自己影子的野良犬,總是對溫暖,對擁抱,對安定,有著努力靠近却膽戰心驚的困惑。但請妳一定要相信,我一心靠向妳,我知道那是我幸福無可逆轉的方向。跟妳吵架時,我不過是凸顯了我更多的脆弱與掙扎。

我該怎麼對妳說,我多慶幸終究是單身到了遇見妳的那一年。往後的風雨,往後的陰晴,都不過是一隻野良犬馴化為家畜最後的餘話了。

我該怎麼對妳說。我該怎麼對妳說。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出版《我該怎麼對妳說:日常即永恆(蔡詩萍的40封浪漫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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