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流」得到全球認可,在他們眼中宛如奇蹟:《新韓國人》選摘

2018-11-20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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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認為,南韓的崛起是奇蹟,因為實在很不容易,也因為他們隨時都可能偏離航道。假使工業是第一步、民主是第二步,那麼韓國的故事是透過文化完成。(資料照,顏麟宇攝)

作者認為,南韓的崛起是奇蹟,因為實在很不容易,也因為他們隨時都可能偏離航道。假使工業是第一步、民主是第二步,那麼韓國的故事是透過文化完成。(資料照,顏麟宇攝)

「他們的電影讓你想打電話給爸媽,並讓你離開電影院的時候,希望自己成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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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在去問南韓中學女生長大想做什麼,或是希望嫁給什麼樣的人,答案很可能是她們想當明星,然後和主廚結婚。父母很難接受這樣的答案,他們還是覺得女演員私下兼差,當有錢人的「私人伴遊」;至於廚師?似乎不過幾星期前,廚師才開始裝腔作勢。律師、醫生或牙醫不是比較好?

表演者和藝術家聲望提高也許是最近才出現的潮流,不過也是可以預期的(雖然我不知道有誰這樣預期),有了財富和自由,藝術家開始受到矚目,即使許多人還是窮困潦倒、受到壓抑。在穩定的資本主義民主國家,政治家、教授和牧師往後排移動,吟遊歌手和音樂家走到前排,受眾人喜愛,附庸風雅的專業人士和高階管理人員也與他們往來。也許這樣的趨勢會越來越明顯,今天的南韓人已經不再擔心害怕或是受到驅趕,也有更多空閒時間,美麗和創意點亮幽暗的小巷。政客還是會出名,但是漸漸為人淡忘,其中很少人受青睞,除非有人成功完成統一大業。在說故事的人和提供夢想的人旁邊,政府官員頓時黯然失色。

今天的南韓人把很多心力放在俊男美女和社會名流之上,以至於認為自己有權利挖掘那些人的私生活。女演員黃秀貞在電視歷史劇〈醫道〉裡飾演端莊賢良的女主角,深受觀眾喜愛,將她視為理想的韓國女性,後來得知她與已婚同居人涉嫌吸食安非他命,又憤怒地將她除名,她出獄後沉潛五年才悄悄復出。歌手白智榮與經紀人的性愛光碟曝光後,演藝工作也停滯大約五年。被粉絲圍剿最慘烈的例子是韓裔美國人朴載範,他因為想家,私下和朋友在五年前的對話被網民挖出,後來不得不退出男團2PM,有人甚至發起請願活動,要他以死謝罪。他只不過說:「韓國好甲(gay)……我討厭韓國人。」他後來單飛復出,同時擔任製作人。

首爾上岩洞中心隨處可見韓國明星照片。(圖/run@seoul@youtube)
首爾上岩洞中心隨處可見韓國明星照片。(圖/run@seoul@youtube)

贊助藝術的資金越來越多,到處都是藝廊(這裡有一個小祕訣,如果你想開咖啡店,只要說那是藝廊,就有資格領取當地政府補助)。南韓藝術家在國際間產生影響力,例如軍政府獨裁時期出現的抗議藝術,叫做單色畫(Dansaekhwa),一般人也許比較陌生,但是藝術界許多人士認為那是二十世紀末最重要的藝術運動。城市建築的大廳或是前方都有雕塑(法律規定超過一定高度的建築必需擺放雕塑),其他形式的藝術也越來越受歡迎,才藝比賽的參賽者繞著街頭排兩圈。這樣的發展是越來越多人從事文化活動的必然結果。

但是也是在文化的領域,發生始料未及的事。正如我先前提過,南韓的崛起是奇蹟,因為實在很不容易,也因為他們隨時都可能偏離航道。假使工業是第一步、民主是第二步,那麼韓國的故事是透過文化完成,此處是指最廣義的文化,從文化的表現形式傳到海外,到世人對韓國人感到熟悉,就像對澳洲人和法國人一樣,南韓的特色受到尊重和歡迎。

相較於外界以奇蹟形容的經濟成長和民主發展,文化受到世人關注和接受,在韓國人眼中更是奇蹟,他們自己都無法置信,更不用說解釋。但是事實確實如此,這令他們驚奇不已,代表他們的獨特有其長處,也合乎時宜,韓國人向來告訴自己他們獨一無二,卻不知道除了獨特語言的表象之外還有些什麼。他們習慣把自己形容為井底之蛙,與眾不同、孤孤單單,不確定外面的世界長什麼樣。他們心想,也許獨特不是好事,尤其是世人只認識李承晚、朴正熙、金日成、文鮮明、金正日這些惡名昭彰韓國人的時候。他們始終不懂自己身上有什麼讓世人喜歡並欣賞的特質,現在外人靠在井邊,幫助青蛙爬出,只是青蛙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們會學習,這將是對他們的肯定。

當然,就像其他社會一樣,韓國人早就喜歡並欣賞自己的藝術、音樂、文學、電影和電視,並且正如我們預期的,在近代受到海外文化影響,尤其是美國文化影響的時候,他們努力保留自己的傳統文化。其中的故事十分有趣,但是我們這裡的主題不是韓國人如何詮釋生活或從事什麼娛樂活動,而是探討韓國藝術如何、為何、何時啟航,並在國外的港口受到歡迎。

裡頭包含三個層面,第一個是文化的商機,我們可以看到在海外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形式,至少就現階段而言,都是由大企業把持;再來是政府也提倡所謂的「軟實力」,不過主要是為了經濟而推動文化出口的風潮;最後當然是深具才華的藝術家,他們不但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發亮,也有力地反駁對本土教育制度壓抑創意的指控。

其中蘊含的是集體的驅策力量,推動南韓人向外發展。

以音樂為例,自從一九九二年,二十歲的徐太志混合饒舌、搖滾樂和傳統音樂,為南韓樂壇注入新風格開始,娛樂圈就一直大聲問,南韓的歌手什麼時候會在美國走紅,「英國人入侵了,什麼時候換成我們?」從這個問題可以看到成功的渴望,就像其他領域的藝術一樣。每年諾貝爾委員會宣布文學獎得主,記者都在詩人高銀住所外待命,立博曾經在二○一五年開出二十比一的賭盤,結果宣布的得獎者是他們從來沒聽過的外國人,他們心想:「還有沒有其他人可以推出去?」

20180307-慰安婦專題,韓國首爾,景福宮光化門。(顏麟宇攝)
韓國首爾,景福宮光化門。(顏麟宇攝)

這個問題透露出國族主義的不安全感,與一般的職業抱負無關,也並非出自藝術家本人的渴望。

「成為世界知名作家的重要特質,是擁有一種特殊的自信,也是強烈的信念,相信自己寫的東西有價值。」高銀的英文譯者安東尼修士如此表示。

高銀到國外與其他非常知名的作家見面,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那類的作家,他們馬上認出他是「和我們同類的人」,即使語言不通。他就是有那種國際知名作家的氣勢。韓國人完全無法理解這點,一般韓國人會意識到外國人和他們不一樣,馬上就感到無所適從,甚至覺得自己不如人,乾脆放棄溝通。高銀獨來獨往,就像所有偉大的作家那樣。在韓國的社會,拒絕按照社會慣例做事的人會被排除在外,他的朋友很少,幾乎沒有朋友。

尋求認可是集體的渴望,似乎鑲嵌在他們的靈魂裡,雖然沒那麼詩意的解釋也許比較容易理解。如果從上幼稚園開始,學校就教導我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優秀的人才要出國比賽、為國爭光。小金洙帶著銲接工具、小真鎬穿著芭蕾舞鞋,他們不只是媽媽的小孩,還是韓國隊成員,老師會幫助他們得獎(這兩個人真的做到了,二○一三年,南金洙(音譯)在萊比錫舉辦的國際技能競賽得到銲接金牌;二○一二年,元真鎬(音譯)在開普敦國際芭蕾大賽獲得冠軍)。

當然,除了成功的渴望,運氣和其他魔法也有幫助,伯尼・趙在二○○九年年初取得蘋果iTunes韓國歌曲的國際經銷權之後發現這件事。南韓的流行樂在亞洲越來越受歡迎,二○○六年,寶兒成為首位登上日本流行音樂排行榜的韓國歌手;隔年,Rain是第一個在日本最大的東京巨蛋舉辦個人演唱會的韓國歌手。像往常一樣,他們以為最好就是這樣了,但是接下來發生意想不到的事:

當時在南韓,下載和串流是分開銷售,下載一首歌大約是六十美分。但是二○○八年夏末,南韓的音樂入口網站聯手決定把下載和串流音樂綁在一起,全世界沒有其他地方這樣做過,甚至到現在都沒有。基本上,這代表你只要每個月付幾美金訂閱串流音樂,就可以下載,使得下載每首歌的價錢降到大約六美分。南韓的數位音樂有九二%轉移到這種下載加串流的市場。

這個決定似乎強化無法靠音樂謀生的觀點。幾世紀以來的外國訪客發現韓國人熱愛音樂和歌唱,但是那是社會低層從事的工作,像是妓生或是四處遊蕩的吟遊詩人。其中歷史悠久的表演形式稱為板索里(Pansori),歌手巡迴各地,在戶外演唱民謠,一次可能長達數小時。板索里歌手以唱、喊、說(可以想像為饒舌)的方式描述故事,這麼做一部分是為了談論上層階級,並且用只有下層階級才能完全理解的方式抒發情緒。一九九三年,導演林權澤拍攝的電影《西便制》把這種傳統曲藝形式引介給下一代,電影裡的板索里歌手把女兒弄瞎,好讓她留在身邊,發掘她的藝術靈魂。

到了現代,西方音樂改變大眾流行品味,許多南韓藝人最早是在美國軍事基地表演。一九七○年代,領導經濟革命的純粹主義者認為搖滾樂會敗壞年輕人的道德,這也是搖滾樂史時常出現的主題,因此著手審查(為了保險起見,他們也禁止男性蓄長髮,並規定女性不得穿著長度短於膝蓋二十公分以上的迷你裙)。搖滾樂大師申重鉉因為不願配合寫讚頌朴正熙的歌曲,遭到騷擾,後來他們以吸食大麻的罪名將他逮捕、虐待並監禁,他的歌被列為禁歌。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歌手的事業遭到摧毀。一九八○年代,即使出現在電視螢光幕,表演舞臺有豪華背景和乾冰的歌手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一九八七年的一個晚上,我和同事跟隨知名歌手仁順伊的表演行程,她先在漢城市區兩個不同的場地演出,然後到一小時車程外的仁川,接著再回到漢城的另一頭。大約凌晨一點,我們在從仁川返回漢城的高速公路上跟丟。她當時已經相當出名,還需要這樣奔波表演,讓我們覺得很驚訝。顯然這個行業的錢無論到了哪裡,沒有太多是進入藝人的口袋。

20180311-慰安婦專題,韓國首爾街景。(顏麟宇攝)
韓國首爾街景。(顏麟宇攝)

一九九○年代網路興起,CD市場崩解,製作公司開始把重心放在數位音樂銷售、現場表演和海外市場上。幾齣電視劇大受歡迎,配樂因此出口到亞洲,甚至更遠的地方。

但是,隨著二○○八年下載音樂的價格下跌,越來越多歌手轉向海外市場,例如在iTunes下載,每首歌是九十九美分。正好這個時候,網路替他們開闢一條新路,歌手可以用臉書、推特和YouTube宣傳,國外粉絲和部落客也能形成社群網絡。

二○○九年的一個星期天早上,在南韓為西方音樂刊物撰寫文章十多年的記者馬克・羅素(Mark Russell)坐在巴塞隆納昏暗的咖啡館裡,聽到熟悉的音樂。他寫道:「曲調輕快明亮,與一般西班牙流行樂使用的和弦不太一樣,接著我聽到韓語歌詞。我問來自加泰羅尼亞的中年調酒師為什麼播放韓國流行樂(K-POP),他聳了聳肩,說因為他喜歡,沒什麼大不了。」

韓國流行音樂越來越受歡迎,大型娛樂公司持續發掘並培訓年輕藝人,訓練內容包含安排一些人到首爾的國際學校念書,以確保他們能夠唱出沒有腔調的英文。音樂出口總值從二○○九年的三千一百萬美元,到接下來五年內,每年都成長將近六○%。

《新韓國人》立體書封。(聯經出版社提供)
《新韓國人》立體書封。(聯經出版社提供)

*作者麥可‧布林(Michael Breen)出生於英國,成長期間住過葉門、德國、英格蘭和蘇格蘭,在愛丁堡大學主修英國文學和語言學,畢業後到北海鑽油平台工作了幾年。1982年以記者身分前往韓國,替多家報社報導南北韓情勢,包括英國的《衛報》與《泰晤士報》,以及美國的《華盛頓時報》。目前定居於首爾。著有《金正日:北韓親愛的領導人》、《韓國人:他們是誰、他們想要什麼、他們的未來在何處》、《早年的文鮮明:1920年到1953年》。本文選自作者著作《新韓國人:從稻田躍進矽谷的現代奇蹟創造者》(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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