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從《穿裙子的男孩》看見「性別不安」青少年的輔導需求

2018-09-19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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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出性別不安的問題成因,不是為了責難父母管教不當,而是要幫助這個家庭變得更好,重建破裂的親子關係。」(示意圖,美聯社)

「找出性別不安的問題成因,不是為了責難父母管教不當,而是要幫助這個家庭變得更好,重建破裂的親子關係。」(示意圖,美聯社)

上週,台北教育界發生一件社會矚目事件,起因是北市龍安國小圖書館因柳姓家長投訴,將小說《穿裙子的男孩》下架。本事件在網路社群引起一波劇烈的討論,許多網友基於性別平等、多元包容等精神,為小說的下架抱不平。雖然龍安國小已於14日決議恢復書籍的上架,讓本事件順利落幕,但《穿裙子的男孩》下架事件所留下的性別議題,仍有待進一步討論,例如校園要如何面對有「性別不安症」的學生的存在?校園是否適合引進探討青少年扮裝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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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裙子的男孩》下架事件

《穿裙子的男孩》(The Boy in the Dress)是英國雙性戀作家大衛‧威廉斯(David Walliams)於2008年發表的第一本小說,2014年翻拍成同名電影,並在2015年由「聯經出版」引進台灣。

2018年9月,台北市龍安國小在新學期的開始,跟學生推薦《穿裙子的男孩》,並將書籍介紹和電影劇照(男孩穿裙圖)貼在國小女廁。柳姓家長對校方作法不苟同,認為有「鼓勵」學童效法「變裝」的隱憂,要求校方收回書本。本事件於12日經聯合報獨家披露,引發網路社群關注。當晚,聯合報的關係單位「聯經出版」在臉書發表聲明,短時間內吸引近萬人按讚。13日,和平實驗國小校長黃志順為聲援小說下架事件,一大早身穿裙裝,於校門口迎接同學上學,將事件的關注度推向高峰。當天下午,龍安國小召開圖書委員會,師生代表一致決議恢復該書的借閱,以止息紛擾。經歷這場下架風波後,《穿裙子的男孩》在各大網路書城賣到缺貨,博客來即時銷量衝到第二,下架事件反而成為行銷書籍的最佳廣告。

穿裙子的男孩。(取自博客來)
穿裙子的男孩。(取自博客來)

從「扮裝」看到「性別不安」的孩子

在這個沒人看書、書店紛紛倒閉的年代,《穿裙子的男孩》這本厚達兩百多頁的小說,之所以能引發如此多的社會關注,是因為它觸動敏感的性平議題,書籍從名稱到電影劇照,都極易使人與「扮裝」和「跨性別」等性少數特徵做連結。人們支持小學引進小說的理由,大致有自由包容、多元平等、「勇敢做自己」、「接受自己的不同」等信念。不過筆者認為,「勇敢做自己」的口號並不適合套用在所有的情境和脈絡。小說人物是虛擬的,但校園要面對的是活生生的生命,這個孩子他有自己的家庭脈絡和人生要面對,當國小校園真的出現扮裝或性別不安的孩子,師長究竟要如何因應?繼續讓這個孩子「勇敢做自己」,真的是最妥適的作法嗎?

依據美國精神醫學會出版的《DSM-5精神疾病診斷準則手冊》,性別不安症(Gender Dysphoria,過去稱為性別認同障礙)是一種精神疾病。兒童時期的性別不安症狀,包括強烈偏好或模仿異性打扮,強烈拒絕穿自己性別的衣服,偏好典型的異性玩具、遊戲或活動,強烈拒絕自己性別的玩具、遊戲或活動,強烈厭惡自己的性器官等。若兒童時期有性別不安的困擾,是否有好轉的可能?香港精神科醫師康貴華引述國外研究,指出只有少部分的兒童性別不安患者(5-12%)長大後仍有性別不安的狀況。大部分的性別不安兒童,在成長過程中即使沒有治療或介入,其性別不安的問題會自動減退或消失。台北市立關渡醫院身心科劉弘仁醫師表示,兒童轉變的原因可能有青春期身體變化、性的探索或社會壓力等因素,使性別不安兒童改變其性別認同。

綜上醫學資料,兒童時期的性別不安症是需要幫助的精神疾病,而且好轉的可能性相當大。但是若師長對兒童持續灌輸「勇敢做自己」的信念,是否實為引導兒童繼續往性別不一致的方向發展人格,反倒害那個孩子因為持續對自己的生理性別不認同,使他成年後仍活在情緒困擾和不安中呢?

「性別不安」兒童的家庭環境需要被正視

《穿裙子的男孩》的內容,講述主角丹尼斯(十二歲)是個愛踢球的小男孩,父母在他七歲那年離異,他跟哥哥、爸爸一起生活。爸爸是貨車司機,成天只會看球賽。丹尼斯長期思念媽媽,只能藉由一張媽媽身穿黃色洋裝的老舊照片獲得安慰。有天丹尼斯在時尚雜誌上,看到一張跟媽媽穿同款洋裝的照片,就買了那本雜誌,爸爸看到非常生氣,哥哥還嘲笑丹尼斯是「丹妮絲」。有天女同學麗莎邀請丹尼斯去家裡玩,麗莎跟丹尼斯玩裝扮遊戲,給他穿上女裝,還推他走出戶外,喬裝成來自法國的女交換生「丹妮絲」。「丹妮絲」在學校裡讓許多人相信他是女生,他還嘲笑法文老師口音不純正。(後續劇情因篇幅有限不贅述)

若今天丹尼斯走入現實世界,面對他的處境,師長鼓勵他「勇敢做自己」,是否合適?若人們只是一味地鼓勵丹尼斯繼續扮女裝,勇敢做自己,恐怕會使他背後的家庭脈絡和扮裝成因被忽略。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環境,可以讓一個孩子思念媽媽到一個程度,需要藉由穿上女裝作為精神上的撫慰?而爸爸成天只會看球賽,忽略丹尼斯思念媽媽的情緒,或在管教孩子的事情上動不動就發怒,使父子關係更加疏離。若是爸爸能接受合適的親職教育,或許就能改善一家人的親子關係。

台北市和平實小校長黃志順為聲援「穿裙子的男孩」遭下架事件,特別穿穿裙子在校門迎接師生,以表達其作為教育工作者的理念。(取自網路)
圖為台北市和平實小校長黃志順為聲援「穿裙子的男孩」遭下架事件,特別穿穿裙子在校門迎接師生,以表達其作為教育工作者的理念。(翻攝自Youtube)

在寫這篇投書時,我向在學校輔導室工作的朋友請益,詢問心理諮商師會如何幫助有這類處境的孩子?我朋友告訴我,若是在「個別輔導」的情境下,諮商師會先跟學生釐清困擾、扮裝所帶來的壓力源是哪些?(例如同儕、老師、家長?)扮裝是否會影響到課業,甚至使學生往憂鬱症的方向走?在聊(諮)天(商)過程中,或許就能釐清學生的家庭脈絡和扮裝成因。若壓力源來自父母,在經由學生同意下,也會邀請父母或家人來學校討論,共商如何用適當的方式與孩子互動,以改善親子關係。

筆者認為,性別不安青少年的家庭支持需求應受重視。我在網路上看過性別不安者陳述自己如何自小被家暴、言語羞辱、精神虐待、甚至有人離家出走因此被性侵的案例。因此,在面對性別不安的苦主時,不僅當事兒童需要被幫助,連養育他的家庭,那個他在經濟上、孕育他生命成長的原生家庭,也需要人們的支持與關懷。找出性別不安的問題成因,不是為了責難父母管教不當,而是要幫助這個家庭變得更好,重建破裂的親子關係。

不具共識的議題進入國小合適嗎?

其實,《穿裙子的男孩》在國外曾引發爭議。2017年9月,知名超市ALDI上架《穿裙子的男孩》,有位媽媽到超市的臉書留言譴責,引起巨大爭議,許多媽媽認為小說在宣傳跨性別兒童內容,但兒童在性觀念成熟前應受到保護,但ALDI的負責人認為書籍在介紹寬容與自由,拒絕下架。澳洲中文電視台主播盧雄飛指出,他對於小說是否灌輸變裝觀念,他不予置評,但本書對於父親、老師和校長等管教角色,進行負面刻畫,「而無差別的美化孩子的叛逆行為,這種敘事,對處於叛逆期的孩子會帶來什麼樣的引導作用?」

《穿裙子的男孩》的下架,不只是一本小說被下架的問題,它更是關乎「不具社會共識的爭議議題能否進入國小?」。舉例來說,台灣社會在某些社會議題上,仍不具共識,每當相關事件發生時,往往引起人們激烈的爭辯。例如廢死、反核均如是。若人們無法接受國小師長在校園推廣廢死和反核的立場或意識型態,那麼在其他也不具社會共識的議題上,是否需要比照辦理呢?

*作者政大法研所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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