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母憑甚麼打碎我肩胛骨:《香港秘密行動》選摘(3)

2024-01-07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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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反送中,反國安法(Studio Incendo@維基百科 CC BY 2.0)

「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反送中,反國安法(Studio Incendo@維基百科 CC BY 2.0)

沒甚麼可以輸 

十一月,阿騷參與了所有黎明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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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九龍區我是全程 100%的出席率,因為地區比較熟,不用擔心自己會連累他人。那時候因為網上太多臥底,所以都是相約早上在某個地方等,見面後大家現場開個群組,然後就用那個群組通訊。」

對此我有疑惑,要是事前討論時會擔心有警方臥底,那出來見面後開個群組就沒有?這方面,阿騷顯得懶理。

「我驚閪咩?坦白講,許多人很害怕被捕,但我一點都不怕,因為我根本沒甚麼東西可以輸,有沒有鬼在裡面?我懶得理!你要拘捕我嗎?好呀,就拘捕吧,又沒人會急著要來保釋我,你就慢慢等囉!放心,我也沒所謂。我長期處於情緒不好的狀態,不是那種浮動情緒高低的不好,而是長期在低位,我已經在一個坑谷裡的最深處,所以根本沒分別。

我試過在黎明行動中,跑遍了整個荃灣,你說是不是很瘋狂?我們在沙咀道球場集合,向荃灣西方向跑,到了德士古道,再轉往熊貓酒店,然後回到沙咀道,沿途一直設路障堵路。大家拆下鐵欄,用索帶扎起。我嫌用六角匙拆太慢,所以就拿了家中一個可以剪鐵枝的大剪鉗出來,我也不知道為何家中會有這工具,但我直接就把欄杆剪下來。」

阿騷有次不留神,把冰箱裡的雞蛋弄破,過幾天後發現臭得異常,於是她開始買些雞蛋回來,弄破後再注入顏料,製成臭漆蛋,然後黎明行動時都拿來擲防暴警察。

「加了顏料,能遮擋面罩視線,加上真的好撚臭,所以每次被擲中後,他們都得除頭盔去清理。幸好小時候練過擲鐵餅,才能這麼準,哈哈⋯⋯」

臭蛋擲中警員,某程度報了被揍的仇。但同時行動也有失落的時候,像她與同伙在荃灣架設路障,路中焚燒雜物阻礙行車線時,一直到火焰完全熄滅,警方都無人出現,連消防也沒到場,這讓她和手足覺得一點面子都沒有,彷彿堵路行動沒有得到警方的回應,就變成毫無意思。「那天大家覺得無聊,便解散回家了。」 

樓下有狗 

「我不像其他爭取民主的手足那麼偉大,但我是出來後,才邊打邊學甚麼是民主。我過去連哪個人是民主黨也不知道,完全是港豬到極點!出來只是陰差陽錯,但我很慶幸這個陰差陽錯的出現。當然,並不包括我被打那部分啦。

其實我好幾次都想把街上那些消防喉扭開,像黃大仙那個水舞間一樣地噴水堵路,但我發現原來真的很難開,真不明白黃大仙手足是怎麼可以做到。」

她曾在前線碰到自己中學時的老師,起初還以為老師只是路過。

「我蒙上了全身,他都認得出我,走過來問我在幹甚麼。我說我守著這街,他說他的車就在那邊,誰要走都可以上車。我從沒想過這個中學老師竟會駕家長車出來,看不出來啊。哈哈。」

中大保衛戰,阿騷本來約好了同伴,睡醒後就一起到中大幫忙,那時中大已打了好幾天。誰知一醒就收到消息,理工也開始發生激烈打鬥,於是就決定改到理工支援,那時候她不管上班還是消遣,背包裡總帶著全套裝備,任何時候要出動都可以換裝。阿騷進理工守了好幾天,最終從水渠逃出,過後也沒想過要離開香港。她和朋友一起住,有天她出外,朋友突然來電:「喂,我剛才到樓下溜狗,突然看到很多狗。」

「你溜狗,看到狗,很正常啊。」阿騷不明所以。

「我說狗呀!」原來朋友是指警察。

2019年7月1日,香港再度爆發反《逃犯條例》修訂、反送中大規模示威,示威者晚間衝進立法會(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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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阿騷才驚覺自己可能有危險,警方開始在樓下守候她回家。家人和朋友都勸她趕快走,但她不想永遠流亡,親友說先到海外過冷河,幾個月後沒事再回來也不遲。「誰知道我一上機,警員就上門拍門。」這讓她肯定身分已經曝光了。

勇武不能Gel個甲? 

阿騷到台灣後,很少與家人聯絡,因為雖然一家都黃,但每次通話時難免會吵架。

「主要因為我爸覺得我根本不用走,他每次都說:『我不覺得你會出事囉,你又不是甚麼大角色』我一聽就生氣反駁:『你係咪戇鳩㗎?現在連借個地方出來給初選都被捕呀!』他就會說:『別人出名咪有事!你不出名,就不會有事囉!』我說許多人是因為有事才出名,不是出名才有事。

所以雖然他是黃,但覺得我應該早點回香港,不要經常伸手問援助組織拿錢,我罵他咪撚搞錯,我根本沒拿甚麼錢呀!我有自己賺生活費呀!然後到我媽,她就一直罵我說:『你咪返嚟呀!現在香港是地獄!」我反問:『我哪有說過要回來?』總之每次跟他們講電話,就是這樣重複吵著,講多了也覺無聊。

在香港,我是自願作廢青;但來到這裡,是被逼作廢青。等如你自己去飲酒,和我逼你飲酒,是兩回事,雖然都是同一杯酒。在香港,只要想返工,總可以找到短期工。日薪也好,就返一天賺個幾百元,這是我能力內可做到的事,只是很多時候是我選擇不做而已。但來到這裡,我是無能力做任何事,又要擔心居留證和健保卡,即使走去那些店應徵,他們一看你是香港來的,就說沒打算請外地人。」

結果阿騷也懶得去找工作,只在網上做些小生意。「我發現網上比做市集好,早前我用了一千台幣,投了個年宵市場的地攤。真是別貪便宜,原來一千台幣的位置,根本沒人會經過。」

阿騷常處於一種矛盾狀態,她一方面會用手足名義去做代購;但同時又拒絕與其他流亡手足有太多交流。

「我不太想說其他人,但簡單來說,我認為不是手足就代表每一個都是好人,即使是好人,也不代表每一個手足都能夠好好相處。而且我也不想常背負著手足這個身分。你別誤會,要是能夠回去再打,我一定會回去;但要是現在無法馬上回去,我就不想待在這個圈子,我想做回一個人,不想每一件事情,都要帶著流亡手足這個身分。

記得初來到時,有天我生日,已經好久沒做愛,有個家長好心問我想要甚麼禮物,我說想做愛,那當然沒找到人啦。結果那家長送了個禮物給我,是比較名貴的東西,但又不算是很名貴那種。可是當我拿出去時,就遇過手足說:『嘩!你很有錢啊!』我說是別人送的,他就說:『嘩!有這麼有錢的朋友?甚麼時候介紹讓我認識一下?』我不明白,明明人家送我生日禮物,為甚麼變成一種罪行?我只是一個正常的xu;4妹,即使現在流亡,為甚麼就不能繼續做個正常靚妹?好像我Gel甲,是因為我甲質不好,不Gel就無法留長,連這樣都會在網上被人說三道四:『嘩!這樣Gel甲?到底是否真手足呢?』大佬呀!在前線打時,我也是Gel了指甲去的,只是Gel得比較短而已。」

《香港秘密行動》書封。(圖:一八四一出版提供)
《香港秘密行動》書封。(圖:一八四一出版提供)

*作者楊威利修  Yeung Willie Sau ,香港匿名抗爭者,二〇一九年反送中運動爆發,參與物資及後援活動,因緣結識前線抗爭者,及後離港。本文選自作者著作《香港秘密行動》(一八四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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