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香港主教周守仁4/17應北京教區李山主教的邀請前往訪問，4/21返港。這是香港教會與內地教會共融與交流的重要一步。可是也透露出現今中國天主教教會的發展新方向，值得觀察與深思啊！
周主教訪北京的訊息是3/9的香港天主教《公教報》所披露，五天訪問期間與北京教區李山主教會面之外，參觀中國天主教國家神哲學院，並在宣武門天主堂主持感恩彌撒。也參觀在北京的利瑪竇墓。周守仁強調此行「香港教區的使命是起到橋樑的作用……同時促進雙方的交流和互動」。李山則表示，希望中國教會能在傳教過程中得到平安，亦希望香港教區與北京教區按聖意發展。
橋樑教會的概念從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時就曾賦予台灣教會與香港教會做為梵蒂岡與中國教會之間的重責，然而隨著教宗本篤十六世到教宗方濟各時，開始有了重大的變化。本篤十六世特別設了「中國事務委員會」，他親自主持，負責所有前進中國的相關政策與事宜。
2007年1月19、20日本篤十六世召集了中國問題會議，並邀請台灣樞機主教單國璽、香港樞機主教陳日君、澳門主教黎鴻昇等神長與會。但單國璽樞機代表台灣在處理與教廷與中國建交議題上太過敏感，而台灣教會自1985年被若望保祿二世邀請加入「橋樑教會」後，因受到兩岸對立的現實因素限制，無法直接與有效地對中國大陸發生巨大影響。
在中國事務委員會的協助下，2007年5月27日本篤十六世發表了《致中國天教徒牧函》提及中梵關係可以透過對話解決，特別在「主教任命權」上也可以協商的方式處理，甚至中國的地下與地上教會合一共榮，以一個新中國教會向中國政府爭取宗教信仰自由權。然而，北京並未接受本篤十六世的善意。
2013年2月28本篤十六世突然請辭教宗，教宗方濟各就任後，由國務卿帕羅林樞機主導的中國小組，當時與北京至少已舉行了四次秘密會議，但台灣、香港及澳門的神長們幾乎不得其門而入。換言之，方濟各教宗的中國團隊直接和北京接觸，台灣與港澳教會的橋樑角色頓失。梵中的秘密會議每季舉行一次，輪番在梵蒂岡與北京舉行。談了五年之後，終於在2018年9月22日中梵簽署了《主教任命臨時協議》，以兩年為期，2020年10月22日中梵雙方再度續簽兩年， 2022年9月再續約兩年，不過，這次的續約北京一直拖到最後期限才由中國外交部宣布完成再續約。
然而，因著《主教任命臨時協議》而讓地下教會的主教神職人員與教友，被迫需要登記成為愛國會成員，不然就不能參與教會活動，教廷無形中成了「壓迫地下教會的幫凶」。雖然教宗方濟各在2019年6月28日發表了《聖座關於中國神職人員民事登記的牧靈指導》（即《牧靈指導》），可是並沒有明確地給予中國神職人員是與非的明確指導，讓他們感到困惑與無所適從。不少地下教會的神職人員與教友因為堅持對教宗效忠而拒絕簽署加入愛國會，而遭中共公安監禁、甚至下獄無法從事福傳工作，教廷在教宗的指示，「有對話總比沒有對話好」的原則下，卻讓這些忠貞於羅馬教宗的中國神職人員飽受嚴重的迫害。
還有讓梵蒂岡更加苦惱的是，懸缺十年的上海教區主教，中國在2023年4月4日竟然沒有根據《主教任命臨時協議》，擅自宣布由政協常委沈斌擔任上海主教，沈斌也是中國天主教主教團主席。教廷梵蒂岡新聞（Vatican News）則在4日稍晚證實，拒絕承認這項任命。
沈斌原本是海門教區主教，他和北京教區的李山主教都是目前中生代的主教，兩人的主教任命也是經過教宗同意的。然而，此次轉任上海教區主教，卻沒有經過教宗的認可。顯示中國對於《主教任命臨時協議》開始意興闌珊，讓沈斌的轉任就是對於梵中關係最新的挑戰。
上海是中國天主教非常活耀的教區，原本老主教金魯賢在1985年被祝聖為上海官方教會主教。金主教在1950年獲羅馬額我略大學神學博士，和單國璽共學而相交成為好友，他在1951年回上海，1955年9月8日，與當時上海教區的龔品梅主教（1988年獲釋而轉赴美國治病，1991年6月29日被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擢升為樞機主教）和大批神父被冠上反革命罪名入獄。在監獄和勞改營裡度過了27年後，1982年獲釋。金主教是教廷和北京都承認的主教，同時也一直扮演官方教會和地下教會之間，雙方調解達成諒解的重要角色。
2005年金主教已高齡89歲，6月28日42歲的邢文之神父被任命為上海輔理主教，輔佐金主教，也是安排他未來接班。邢的任命又同時獲得中國教會和梵蒂岡的認可。2006年邢主教因拒絕參加安徽教區劉新紅主教（自選主教未獲教宗承認而遭絕罰，2018年獲方濟各教宗寬赦）晉牧典禮，而不見容於愛國會。2009年時邢主教還接任佘山修院長，只是愛國會的杯葛下2011年邢失蹤請辭。
2012年馬達欽神父被任命接任上海輔理主教，就在7月7日晉牧大典（金魯賢主教主禮）上，馬達欽表示，自己是上海教區的輔理主教，將不再擔任愛國會的任何職務（馬原任愛國會常務委員）。但此後就同外界失去聯繫，他一直被軟禁在佘山修院內。到了2013年金魯賢助理主教過世，接著2014年上海正權主教范忠良也蒙召。在教廷萬民福音部秘書長萬大輝總主教請中共當局釋放馬達欽，好讓他接任上海正權主教。然而，他的輔理主教一直在2012年7月即被一團一會給撤銷，教宗雖認可他出任上海主教，但是他仍遭到政府限制行動，一直到2016年9月他再度加入愛國會，2017年1月20日增補為愛國會教務委員會委員與常委，並開始參與彌撒（但是他並未被愛國會稱為主教，只稱他為馬神父）。
馬達欽主教的任命是獲得教宗所認可的，但他晉牧發言馬上遭愛國會杯葛，並且撤銷其主教職務，接著能夠影響地上與地下教會的老主教金魯賢在2013年病歿，自此上海主教懸空了十年。沈斌從海門主教突然轉任上海主教，愛國會顯然不願意再出現邢文之與馬達欽的情況，所以不顧教廷的反應，也不遵守主教任命臨時協議，中國明顯想藉此牢牢掌控上海教區的主導權。
沈斌的轉任若是依著中梵定期的秘密會議應該是可以協調的，同時依著才續約的主教任命臨時協議，同樣也可以得到教廷方面的認可的，更何況沈斌本人也是教宗所承認的海門教區主教，若是依著上述所言，沈斌轉任上海主教問題不大。（對此事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回應是「中國和梵蒂岡就此事保持著溝通。自從中梵簽署主教任命臨時性協議以來，雙方密切溝通，協議執行良好。我們願同梵方繼續保持接觸，維護好協議精神。」此番官式說法，明顯地教廷在3月的秘密會議時，中國代表根本沒有提出討論，教廷一直到中國單方面宣布沈斌的任命，才知道此事）
然而，就在轉任就職時沈斌的談話，不但避談教宗，反而強調將繼續弘揚上海天主教愛國愛教的優良傳統，堅持獨立自主自辦原則，堅持天主教中國化方向，更好地推動上海天主教福傳事業健康傳承。以沈斌目前為中國天主教愛國會副主席。2022年8月擔任中國天主教主教團主席，2023年3月晉身全國政協常委。如今再成為上海主教，顯示了中國天主教會未來將更堅持「獨立自主自辦原則，與天主教中國化方向」。
回到香港周守仁主教訪問北京教區議題，根據香港教區表示，2022年收到北京教區的邀請，香港教區本著主內兄弟情誼之心，2022年底接受了對方的邀請。北京教區主教李山，目前他是中國天主教愛國會主席。他在4月4日沈斌就任上海主教大典上致辭。他和沈斌正是中國「一會一團」（愛國會與主教團）的主席，顯示他們正領導中國天主教教會走回了原本保守與封閉的「獨立自主自辦原則，與天主教中國化方向」。
在回應周守仁主教所言，「天主聖神是合一的神，並不是分裂，期望北京教區與香港教區、香港教會與大陸教會，能以合一、共融，為所信、所擁抱的真理作證。」李山表示，「希望中國教會能在傳教過程中得到平安，也希望香港教區與北京教區按聖意發展。」李山所謂的「聖意」是什麼？是天主？還是世俗領導人的旨意？實在耐人尋味啊！
總之，目前的中國天主教教會的發展中，堅持「獨立自主自辦原則，與天主教中國化方向」，愈來愈鮮明。疫情緩和後即由北京教區出面邀才在2021年12月4日就職（原楊鳴章主教在2019年1月3日因病去逝，懸缺2年後，在2021年5月17日宣布周守仁接任，一直到12月才就職）的香港主教周守仁往訪。明的是教區交流，暗的是摸一摸周主教真實立場。特別是香港回歸北京之後，港區國安法的推出，已將香港推向內地二線城市，但香港天主教還是有強大的影響力，未來要強力推動「獨立自主自辦原則，與天主教中國化方向」時，周守仁會是如何處理呢？
至於沈斌的轉任上海主教，既是北京的布局更是對教廷的最新的測試，不理主教任命臨時協議，更不在例行的梵中秘密會議提出討論，直接公布，全然無視教宗的存在。如此動作強硬，顯然是有恃無恐，更意味著中國共產黨對於宗事務的伸手愈來愈深，管理愈來愈嚴；真正的宗教自由，明顯地也愈來愈遠了！
＊作者為銘傳大學新聞系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