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20日法務部蔡部長到台大通識課「國民法官必備之基礎鑑識科學」課堂，借一時段介紹法務部「強化司法科學發現真實之能力」並接受同學「拷問」。該課程為台大最熱門的選修課之一，數百名同學與部長對話，博得最高聲量並傳為佳話，也讓同學在未來被選為國民法官時，可以正確的面對科學證據。然而，正當法務部長走在前面宣揚法務部推動司改之司法科學發現真實的能力時，基層檢察官卻還以「三人成虎」的證據，論斷是非，令人驚訝!
令人驚訝的案例是今年2月蔡學良槍擊死亡案地檢署重啟調查的簽結報告。2008年5月9日空軍中士蔡學良在營區靶場進行例行射擊訓練時遭槍擊死亡，蔡學良的母親蔡媽媽說，說好的母親節聚餐卻成了傷心的日子，法醫鑑定為自殺，更讓她心碎。傷心的媽媽只想要一個真相，到底當天在靶場發生了甚麼事？蔡學良是真的被身旁的步槍槍擊的嗎？為何傷口沒有步槍的槍傷特徵？並要求測試，但是被拒絕。相驗法醫可能依據現場有一把步槍、有一具屍體，就認定為自殺？就像在酒吧有人趴在桌上死亡，死者身上有一包毒品，就認定濫用藥物死亡？司法科學在哪裡？1965年物理學諾貝爾獎得主費曼的科學名言：「不論你的理論多漂亮，不論你有多聰明，如果與實驗結果不相符，那是錯的。」測試實驗是解決疑問的可靠方法。司法單位與鑑定專家有時喜歡提司法科學，有時似乎又不太喜歡司法科學。
在簽結書中，檢察官提出更多的「三人成虎」證據，證明蔡媽媽要求進行槍彈測試是不可行的，縱使測試也因模擬條件與人體不符而不可靠。例如相驗法醫說：「依照伊之醫學判斷，射擊人體跟豬肉做實驗，兩者無法類比。第一，一個是死的，一個是活的；第二，兩者構造不同；第三，射擊當下跟實驗當時之狀態也不同，例如當時人體是活動狀態，實驗時豬肉是靜止的。就算拿活豬射，也沒辦法類比。第一，構造及骨頭及組織都不一樣；第二，當初的狀況也不一樣。依照現今科技，沒有方法可以去還原當時狀態，只能依照現存證據判斷，就算用3D重建也是一樣。」相驗法醫似乎表示，任何科學測試都是沒有用的，只有我看過屍體，我說了算數。檢察官也照單全收。
法醫的意見比蔡媽媽高明嗎？蔡媽媽提出，測試皮膚較厚的豬皮，若豬皮都可以產生步槍防火帽特有的瓣狀火焰燒灼痕，則相對脆弱的人臉，必然產生更嚴重的瓣狀火焰燒灼痕。蔡學良臉部並無瓣狀火焰燒灼痕，顯然兇槍並不是其身旁的步槍，而是手槍。如此簡易的鑑定邏輯與測試方法，竟然不可思議的被所有權威的政府鑑定專家們否定且拒絕測試，令人不解為何專家們不約而同的如此畏懼此項測試？
蔡媽媽只好向蔡總統求情，獲得國防部同意進行測試與鑑定，最終鑑定報告敘述：「蔡學良所受槍傷，可以排除係因T65K2步槍及子彈所致。」然而重啟偵查的檢察官卻仍引用所謂權威的政府鑑定單位，刑事警察局、法務部調查局、法務部法醫研究所、警察大學的「專業意見」，認為此項槍彈測試是不可行的，卷內證據已足以證明是步槍槍擊，並排除了國防部委託，包含測試人員、205兵工廠工作人員、國防部官員、蔡家家屬與律師等，數十名人員在場見證的科學測試與鑑定報告。
蔡學良槍傷射入口與射出口的槍傷特徵與所有法醫學教科書之步槍槍傷特徵完全不相同，卻與手槍之槍傷特徵完全相同，此在國防部委託之鑑定報告已有列舉。檢察官若仍不相信，應可自行委託再測試，以資確認，而非只看卷宗·在偵查庭聽意見，即作成結論。回想2008年審理蘇建和三死囚案的法官陳博志先生，委請李昌鈺博士進行現場重建，並親自參與，因而發現不能排除一人犯案的可能性，平反蘇案三人，震撼司法界，顯示測試實驗與現場重建對發現真相關係重大。本案檢察官的作為，似與民眾的期待，距離相當遙遠。
建議法務部為釐清真相，應該進行由司法單位主持的測試，以昭公信。邀請檢察官與鑑定專家參加，既然他們都認為步槍防火帽不會產生瓣狀火焰燒灼痕，就請他們都手握防火帽進行測試，以證明步槍防火帽不會產生瓣狀火焰燒灼痕，並證明蔡學良臉上沒有瓣狀火焰燒灼痕是與步槍測試的結果相符合。讓蔡媽媽心服口服，也可改寫百年來法醫學教科書的謬誤。
法務部推動司改前進校園的列車活動，立意良好，但請別忘了開進地檢署。檢察官若缺少應用司法科學追查真相的責任感，法務部提出再多的先進科技、再強的鑑定能力，不能落實到基層的地檢署，司法改革也只是個口號。不知法務部的「陳博志」檢察官們在哪裡？紙上談兵的證據，國民法官會買單嗎？令人憂心。
＊作者為台大法醫所特聘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