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台灣合一選舉以民進黨遭遇創黨以來的「空前挫敗」而落幕，由此引發的政治動盪持續不斷。辭去黨主席的蔡英文會否跛腳，繼任的賴清德能否順利參選2024，下臺的蘇貞昌真的會金盆洗手麼，接手的陳建仁、鄭文燦會是怎樣的變數，這些都推動民進黨內紛亂的權力遊戲開始向下一個階段演變。
在這個遊戲裏，誰手握最大的權杖，誰就擁有更強勢的支配權並且制定新的遊戲規則。民進黨內的權力博弈，無論演變的結果如何都應該看到在過去四年裏，手握最大權杖的蔡英文在蘇貞昌的全力配合下，已經把精心設計的遊戲規則成功實施並且穩固下來，這是民進黨其他任何派系及個人都難以打破和改變的。即使已成為民進黨主席的賴清德也同樣很難脫離並改變這個現實。在距離2024大選僅一年的時間裏，蔡、蘇留給賴清德的選擇和操作空間少之又少。
蔡、蘇四年的合作，展現了一種與以往不同的權力運行模式。這個模式建立在一種全新的權力契約基礎上，蔡、蘇發揮各自的政治優勢，互相協助、互補短板，在權力分享的同時形成了一種極為穩固的權力架構。
蘇貞昌成功建立並維護了蔡英文「政治金身」的形象
台灣輿論一度詬病蔡英文740多天沒有開過記者會，無論是面對高雄城中城火災、中天新聞下架、太魯閣事故、缺水缺電、萊豬公投，亦或是快篩之亂、高端疫苗爭議、柬埔寨事件、桃園青埔事件、仲介法爭議、台南槍擊事件等。蔡英文的推特、FB不是蜻蜓點水般一帶而過，就是完全沒有提及。
但奇特的是，面對諸多負面事件，蔡英文「神隱務虛」的處理方式並沒有重創她的聲望，反而保持了相對穩定的較高支持度，頗有「金身不破」的意味。而幫助蔡英文建立這個「金身」的最大功臣就是蘇貞昌。
蔡英文在行政院長交接典禮上誇讚蘇貞昌四年多來總是站在第一線，幫她扛住許多壓力。「抗壓力」顯然意指蘇貞昌和民進黨其他派系已經在蔡英文身邊築起了一道堅不可破的「政治防火牆」，這道防火牆降低甚至阻隔了負面事件對蔡英文的衝擊。所以台灣社會經常看到蘇貞昌和他的團隊在立法院等場合與對手上演激烈的交鋒，與其說是他們戰力十足，倒不如說他們成功的化解了蔡英文應該面對的壓力。
在這個防火牆的保護下，蔡英文避免了直接參與具體事件，安心的做維護形象的工作，逐漸建立了一個近乎「政治圖騰」的形象。九合一選舉之後，蘇貞昌遲遲沒有提出辭呈，很多人認為是蘇貞昌戀棧，但實際情況可能是蔡英文真的需要蘇貞昌。因為一旦蘇貞昌離開，那麼蔡英文身邊的防火牆或許就會有重建甚至坍塌的危險。
蔡英文成功穩定了蘇貞昌施政
蔡、蘇之所以能夠形成這樣新型的權力形態，是因為民進黨認知到只要蔡英文的民調沒有跌落，民進黨就不會有重大的危機，這已經成為民進黨各派系的共識。
蘇貞昌抗下壓力全力維護蔡英文的「金身形象」，蔡英文則全面放權並通過自己的威望穩定蘇貞昌施政中遭遇的各種動盪。
蘇貞昌自2019年擔任行政院長之初就多次被預測會很快下臺走人，然而神奇的是儘管其本人及閣員出現不少爭議，但是每每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蘇貞昌反而「意外」的成為了自1996年以來在位最久的行政院長。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蔡英文的「金身」助益。
正是因為身為總統的蔡英文長時間保持了較高的支持率，所以輿論和政治鬥爭都無法從權力的根源上擊倒民進黨，有了蔡英文的「金身」加持，蘇貞昌自然也就有驚無險、化險為夷。
美國認可和支持「蔡蘇體制」
在蔡英文第二任期內，「抗中保台」成為了民進黨兩岸政策的核心，這與美國「遏中」政策幾乎完全同頻。美國支持蔡英文，蔡英文全力配合美國。從進口萊豬、晶片限制到擴大購買武器和飛機，身為行政院長的蘇貞昌全面負責具體實施這種「配合」。在此期間蘇貞昌不遺餘力的把「抗中」推向極致，這當然會獲得美國的贊許，但也順利成為了大陸宣佈制裁的「頑固台獨分子」。
如今雖然蔡英文辭去民進黨主席，蘇貞昌離任，但是他們的繼任者都只能是蔡、蘇共創的遊戲規則的參與者而非改變者和終結者。近期賴清德強調反對「疑美論」，但也有媒體報導「美國不信任賴清德」，這似乎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美國對蔡、蘇體制的認同和支持，美國希望蔡英文的同黨繼任者可以延續這樣的體制所帶來的「配合」。
藉由全新形態的權力分享、「抗中保台」以及美國的支持，蔡、蘇合作進入黃金期，形成了民進黨內無人可顛破的權力架構。雖然也有其他派系不一定服膺這種遊戲規則，但是畢竟執政黨所擁有的蛋糕大到足夠滿足各方利益，因此縱使有雜音也會快速消弭。在遭遇九合一慘敗後，民進黨內幾乎沒有針對蔡、蘇的尖銳批評就可見一斑。
但是物極必反、剝極則複。
首先，蘇貞昌及各派系建立的防火牆的確讓蔡英文暫時遠離了政治危機，但這個防火牆也如同是一個「政治溫室」，溫室中的蔡英文孤芳自賞，很難正確的認知自己和真實的黨內外環境。她在九合一選舉期間對陳時中和林智堅的強勢支持，凸顯了蔡英文不僅無視民進黨內的政治現實，更是脫離了台灣現實。錯誤的人選和蔡英文的固執是本次民進黨大敗的關鍵原因之一，她也親手從內部破壞了蘇貞昌辛苦建立的防火牆。
其次，蘇貞昌及其內閣的抗中手段越來越像失速列車，激化的兩岸關係和戰爭氛圍引發了臺灣社會普遍的恐慌，這反蝕了蔡英文「抗中保台」的正當性，弱化了蔡英文的聲望。
再次，身為黨主席的蔡英文由於充分放權給蘇貞昌及各派系，這導致她對民進黨內的管理出現了嚴重缺失。側翼橫行、黨同伐異、黑道疑雲、論文抄襲等事件的頻傳重創民進黨整體形象的同時，也加速讓蔡英文的光芒暗淡下來。
這，就是所謂的「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如今，被迫走出溫室的蔡英文選擇陳建仁和鄭文燦接棒蘇貞昌，冀望他們能夠維繫好她和蘇貞昌建立的權力體系。但陳、鄭二人能建立起那個防火牆嗎？即使建立起來到底會是保護了蔡英文還是困住蔡英文呢？在詭譎多變的兩岸關係中，在日益激烈的中美衝突中，在賴清德的潛在挑戰下，蔡蘇制定的遊戲規則雖然不會被破壞，但維繫的難度已經越來越高。蔡英文恐怕很難再回到政治溫室去了。
這樣的變化絕對不只是影響蔡英文個人，而是會影響到整個民進黨。面對2024大選，在蔡、蘇制定的遊戲規則裏，每個民進黨人都要考慮如何給自己添加籌碼，爭取玩到最後一刻。特別是賴清德。
＊作者為畫家、評論家，現居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