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田汽車公司（Toyota Motor Corp., 7203.TO, TM）執行長豐田章男（Akio Toyoda）總說自己不是電動汽車懷疑論者，他是一位現實主義者。
任職已久的豐田章男自稱是汽車行業裡「沉默的大多數人」的一名代言人，這些人對完全專注於發展電動汽車業務的做法持懷疑態度。豐田章男認為像豐田普銳斯（Prius）這樣的油電混合動力汽車也同樣環保，並表示，在消費者可能尚未做好準備、且充電基礎設施沒有完全到位的情況下，其他公司正推動消費者倉促進入電動汽車時代。
然後，他在上周把豐田汽車的舵盤交給了一名繼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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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歲的豐田章男宣布，53歲的工程師佐藤恒治（Koji Sato）將於今年4月接任豐田汽車社長兼執行長的職位，而豐田章男將轉任會長。「當談到數位化、電氣化和連接性時，我個人覺得自己屬於更老的一代，」豐田章男在宣布這一任命時說。「對我來說，退後一步很重要。」
這一人事變更不僅是汽車行業的一個里程碑，也是整個商界向綠色能源的複雜轉型過程中的一個里程碑。一些公司、投資者和政府正在推動向可再生能源和綠色技術的大躍進，他們認為消費者和基礎設施會跟上這些變化。在汽車行業，豐田章男是主張循序漸進、穩紮穩打的人士之一。
與此同時，政府部門和投資者正在通過補貼和稅收抵免來激勵企業進入電動汽車領域。在美國《通脹削減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中，新的電動汽車稅收抵免不適用於不插電的混合動力汽車。歐盟規定，到2035年，市場上銷售的新車必須為零排放汽車。從2035年開始，加利福尼亞州也將只允許銷售新的電動汽車、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和氫電池汽車。
電動汽車在歐美市場的份額越來越大，在全球第一大汽車市場中國的佔比已達五分之一。
甚至在豐田汽車進行13年來的首次掌門人更迭之前，該公司就已在幕後考慮對其電動汽車策略進行一些調整。據豐田汽車的人士稱，該公司已在研究包括特斯拉（Tesla Inc., TSLA）在內的競爭對手，並考慮對電動汽車技術和製造能力進行更大規模的前期投資。
豐田汽車目前的電動車平台部分由該公司現有汽油動力車平台改造而來；汽車生產平台是指可以製造各種車型的基礎架構。本月早些時候，豐田章男向《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表示，該公司正考慮為其電動汽車推出一個新平台；這將是對該公司利用現有技術的長期策略的一個調整。豐田汽車去年8月表示，將斥資至多56億美元擴大其在美國和日本的電動汽車動力電池工廠。
上個月，對於自己主張的更為漸進和多元化的做法還能維持多久，豐田章男發出了公開的疑問。在泰國東部農村地區一個車輛不時呼嘯而過的賽車場上，豐田章男表示，得益於他的努力，「沉默的大多數人已經更加放心了」。「但誰來繼續這麼做呢？」他問道。「在更多同仁出現前，我是不是要繼續堅持到自己崩潰呢？」
當時，豐田章男把佐藤恒治拉到一邊並向他出了一個請求。豐田章男說：「有個事想拜託你，可不可以擔任社長？」佐藤恒治答應了。
漸進主義者
大約60年前，豐田汽車公司給汽車行業帶來變革，提出了「即時生產」（just-in-time）管理方法，同時孜孜不倦地持續改進。從20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豐田汽車的崛起都是為了趕超底特律汽車三巨頭，最終形成了一個全球性的工廠網絡，包括在北美的十幾家製造廠。
到2009年豐田章男擔任社長時，有跡象表明豐田汽車發展得太快了。該公司對全球主導地位的追求正在損害利潤率，並引發一些人士質疑是否在犧牲產品質量。豐田章男是豐田汽車創始人豐田喜一郎（Kiichiro Toyoda）的孫子，那一年他53歲，與如今的佐藤恒治同歲。
豐田章男上任幾周後，美國加州一名巡警駕駛的一輛豐田車衝出護欄並起火，導致這名巡警及其妻子、女兒和妻弟喪生。相關報告將事故原因歸咎於一塊腳墊卡住了油門踏板。
在那起車禍發生後的幾個月裡，豐田汽車召回了800多萬輛汽車進行修復。該公司暫停了幾款汽車在美國的生產和銷售，豐田章男2010年還在美國國會作證解釋此事。
豐田章男於2010年2月24日在國會作證，這個日子後來成為豐田汽車一年一度的反省日，為的是確保此類問題不再發生，並在一家豐田博物館附近種下一棵樹作為紀念。
豐田章男表示，他當時不得不解決急於求成、過快擴張造成的諸多問題。一場全球金融危機加劇了這些問題，令豐田汽車陷入了虧損。他經常談到那段時期他在公司高層的孤獨感，說他覺得自己被職業經理人欺負，據他說，那些人不相信一個家族後裔有勇氣領導一家國際汽車製造企業。他決心要證明他們是錯的。
在日本從2011年的大地震中恢復過來後，豐田汽車的銷量、營收和利潤都穩步增長。豐田汽車是混合動力汽車領域的先驅，早在20世紀90年代末就推出了油電混合動力汽車普銳斯，後來，其混動汽車陣容發展壯大，包含RAV4、卡羅拉（Corollas）和其他混動車型，年銷量超過200萬輛。
豐田章男削減了公司成本並精簡了管理層。到2020年，以銷量計，豐田超越福斯汽車（Volkswagen AG, VOW.XE）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製造商。
近年來，電動汽車激發了一些投資者的想像力，豐田章男說，關於電動汽車的角色定位，他想要自己做判斷，而不是被圍繞電動汽車技術的興奮衝昏頭腦，他認為該技術尚未成熟。
豐田章男聘請了美國人Gill Pratt擔任豐田汽車首席科學家，Pratt曾在麻省理工學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教授電子工程和計算機科學。Pratt讓研究人員對一些數據進行了分析。他說，分析結果表明，如果將汽車製造過程中的碳排放以及發電來給汽車充電過程中所產生的碳排放考慮在內，一個由純電動汽車和混動汽車所組成車隊的終生碳排放量與一個完全由純電動汽車所組成車隊的碳排放量差不多。Pratt說，即使電網中有很大一部分電力來自可再生能源，情況也是如此。
另一個考量是電池用的鋰供應短缺，並且混合動力汽車使用的電池較小，所需的鋰只是純電動汽車鋰使用量的一小部分。Pratt上周五在東京的一個圓桌會議上表示：「我們不要讓完美成為優秀的敵人。」
豐田章男在演講中提到了開發多元化車型陣容的理由，這裏面將包括電動汽車，但不應只有電動汽車。他說，道路上跑的汽車使用的動力來自於火電廠，這難言環保，而亞洲的發展中國家不太可能迅速建成可再生能源體系。
「福特和通用汽車在遊說美國政府相信電動汽車是唯一解決方案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豐田汽車經銷商委員會主席Steve Gates稱。「關於混合動力汽車和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為環保所做的貢獻，相關討論不受歡迎。」
競爭
但特斯拉超過了豐田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汽車製造商，競爭也隨之加劇。通用汽車公司（General Motors Co., GM）在2021年制定了在2035年前逐步淘汰汽油和柴油汽車的目標，該公司如今已推出了幾款電動汽車，今年還會有更多的電動汽車面市。通用汽車去年建造了旗下首家電池工廠，並計劃將來開建更多電池廠。包括福斯汽車、現代汽車公司（Hyundai Motor Co., 005380.SE）和福特汽車公司（Ford Motor Co., F）在內的其他汽車製造商也在採取類似行動。
與此同時，豐田在銷售混合動力汽車和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方面一直處於領先地位，這兩種車型2022年1月至11月期間佔到了豐田汽車全球出貨量的近30%。但豐田純電動汽車的銷量仍然很少。
根據數據研究公司Motor Intelligence的資料，豐田去年在美國沒有進入電動汽車銷量榜前十，儘管該公司確實推出了一款名為bZ4X的純電動SUV。在美國電動汽車市場，特斯拉佔據了當之無愧的霸主地位。
根據LMC Automotive的數據，從整個汽車行業來看，2022年歐洲市場汽車銷量中超過十分之一是純電動汽車，在中國這一比例接近五分之一。而在美國，去年電動汽車占汽車總銷量的5.8%。
豐田電動汽車發展策略發生重大轉變的第一個跡象出現在2021年12月。當時豐田章男表示，豐田力爭到2030年實現年銷售350萬輛電動汽車，這大大高於以往制定的目標。
豐田汽車在其網站上發布了一段影片，顯示豐田章男駕駛著一輛雷克薩斯（Lexus）電動汽車，佐藤恒治則坐在前排乘客座位上，鼓動豐田章男盡情體驗。
豐田章男踩下油門，兩個人一起歡呼著「哦呵！」喜歡駕駛賽車的豐田章男接著說道，這次經歷讓他認識到電動汽車也能帶來駕駛的樂趣。
據豐田汽車的人士稱，在這些勢頭逐漸增強的情況下，豐田章男指派一名老部下再次評估了該公司的電動車業務策略。
這些人士稱，此次評估的內容包括一項對特斯拉策略的仔細研究。特斯拉從誕生之初就是一家純電動車公司。該公司利用面向消費者的直銷模式和無線軟體更新等許多創新，打破了汽車行業的常規。
特斯拉發展的一個值得借鑑之處在於，該公司在通用零部件和高效製造工藝方面進行了大筆前期投資，當後期進入大規模量產、規模經濟開始發揮作用時，這些投資就可以獲得回報。這就是豐田章男稱考慮搭建專門的電動車平台背後的考慮：這種架構需要投入大量資金，而一旦架構搭建完畢，就可以實現類似設計的多種車型的量產，長期而言能節約成本。
對豐田汽車來說，打造一項具有競爭力的電動車業務仍是該公司推動和投資多元化產品線的整體戰略的一部分，這個多元化產品線還包括混合動力車和氫動力車。佐藤恒治說：「我們必須採取一種360度的全面發展策略。」
豐田章男本月早些時候稱，他擔心政府強制銷售電動車的政策已在汽車製造商之間引發一場看誰能先讓電動汽車儘快上路的競爭，同時也扼殺了其他具有潛力的技術。
「豐田汽車不會這樣做，」他說。「每個國家的能源政策都是獨一無二的，汽車對於人們的用途也不相同，所以為什麼只做一種解決方案？ 」
這一立場不太可能改變，但豐田汽車的觀察人士稱，豐田章男轉任會長之舉將使新任執行長更容易推動電動汽車業務向新的方向發展。豐田章男說，「回答未來交通出行應是什麼樣子」問題的應該是更年輕的人。他還表示：「我們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行動過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