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拓梓專文:終於拿到「絕對安定多數」的岸田文雄

2023-01-23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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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資料照,美聯社)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資料照,美聯社)

岸田文雄有當首相的企圖,已經不是新鮮事。2018年自民黨總裁選舉,他就有意願出馬,後來顧忌與爭取連任的安倍晉三實力懸殊,決定斷念。2020年安倍下台,岸田終於下定決心挑戰首相職務,最後不敵菅義偉,因此在菅義偉決定不再連任後,岸田成為最能夠被大老們接受的自民黨總裁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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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田的強勁對手,是頗有人氣的河野太郎。河野也是政治世家出身,他的父親河野洋平是有名的親中派,但太郎本人一向跟爸爸唱反調,擔任防衛大臣期間和中國常為了尖閣群島、宮古海峽的問題不愉快,看不太出來親中。反而是岸田所領導的老派系「宏池會」出過不少親中政治人物,因此整個自民黨總裁選舉,要繼承安倍、菅的一貫保守路線,還是要推出新的國內政經改革方向,成為爭執的焦點。

已經卸任卻實力雄厚的前首相安倍晉三,心裡擔憂著倡導國內改革為主、沒有派系包袱的河野太郎如果靠著民氣當選總裁,過去安倍苦心經營的保守主義路線會遭到挑戰,心心念念希望由和他關係不壞的岸田文雄出任總理。問題是岸田的派系不夠大,實力畢竟有限,而「宏池會」長年親中的印象,連中國副總理王毅都大表肯定,安倍派系內的保守派們恐怕不會服氣。

因此,安倍推出了年輕但相對極保守的女性候選人高市早苗競選總裁。安倍的盤算是高市可以吸收保守派的票,不會讓憂心岸田親中的票流到河野那裡,在安倍力推之下,高市還和台灣的蔡英文總統通了電話,緊緊抓住「親台反中」的形象,也讓原先想把選戰帶往國內政治、景氣對策的河野一方無法著力,整個選戰的焦點都被岸田和高市鎖在正常化、修憲、國際戰略等政治議題上。

第一輪選舉結束,岸田和河野太郎果然暫居領先,高市一如預期落居第三,在安倍鼓吹下,支持者全數轉往岸田這邊,整個政局發展完全如安倍所規劃的走,岸田文雄終於心想事成,順利當選自民黨總裁,並成為日本第一百任內閣總理大臣。

岸田文雄也是政治世家出身,他的曾祖父幾太郎曾經短暫在台灣基隆住過,在港邊開了一家吳服店和一家喫茶店,這兩棟洋房至今都還在,其中一棟租給麵包店,另一棟在整修中,也算是岸田家與基隆之間的一段緣分。不過幾太郎在台灣的時間只有四年,後來轉往滿洲發展,生意越做越大,成為豪商。只是岸田幾太郎無福享受富裕,四十幾歲就過世,事業由兒子正記接手。為了讓事業更加擴張,正記投入政治,成為眾議院議員。

岸田一家虎父無犬子,正記的兒子文武也很成材,東京大學畢業之後進入通產省上班,成為「官僚之夏」的一員,他走的是國貿路線,1963年時被派駐紐約,當時是小學生的岸田文雄,也跟著爸爸到紐約赴任。岸田當時讀的是皇后區的公立小學,據說有一次老師要他們跟隔壁小朋友手牽手去郊遊時,感覺到自己因為是日本人,被隔鄰的白人女孩白了眼,讓他第一次有了種族歧視的認同政治啟蒙。

岸田文武後來當到貿易局長、中小企業廳長,1978年離開政府,投入次年的選戰,並當選眾議員。那是大平正芳內閣時代,官僚離開職務投入選舉很常見,總理大平正芳本人就是大藏省官僚出身,岸田正記是廣島人,和前首相池田勇人一樣是通產官僚出身,他的妹妹嫁給「宏池會」大老宮澤喜一的弟弟,也是政治家的宮澤弘,因此岸田自然是走同樣路線,成為「宏池會」的一員。

父親從通產官僚轉為政治人物這幾年,岸田文雄剛剛成為早稻田大學的新鮮人。雖然早大也是名校,但對一家子都出身東大的岸田家來說,早稻田還是差了東大一截。岸田文雄為了考東大,當了兩年的「浪人」,第三年加考了早大和慶大,結果都順利錄取,只是東大依然落榜。當時的岸田文雄應該頗為扼腕,但說真的,進入早大接觸自由的空氣,也許為他的人生帶來了些許不同。

早大畢業後,岸田當了一陣子上班族,但幾經考慮,還是決定辭掉工作,投入政治。他先擔任父親的秘書,在東京長大、讀書和工作的岸田文雄,終於回到故鄉廣島。岸田對廣島並不陌生,小時候他每年和父母返鄉,會聽見家人們講起原爆的恐怖,1975年廣島鯉魚隊有如神助,登上中央聯盟冠軍時,岸田在後樂園球場見證。

廣島鯉魚隊是廣島人重要的情感所繫,重松清的小說《紅帽一九七五》談的就是廣島人如何跟著廣島隊1975年封王,終於實踐了老鄉池田勇人時代流行的「已經不再是戰後」宣言。即便在東京長大,岸田卻一直都是鯉魚隊的球迷,1975年是原爆三十年,該年廣島隊封王,象徵著池田勇人時代的名句「已經不再是戰後」終於在廣島實踐,當時岸田在後樂園球場見證此事。1986年廣島隊再次在央聯封王,儼然已經是中央聯盟勁旅,岸田就在隔年離開東京,回到廣島,走上繼承家族衣缽的政治路。

1993年岸田文雄接下父親的棒子競選廣島地區的眾議員,也不負眾望,順利當選,開啟了他的政治家生涯。不過那年的總選舉中,自民黨慘敗,其他八個政黨組成了非共非自的執政聯盟,雖然被輿論認為是「八頭馬車」,但總之是終結了長期主宰日本政壇的「五五年體制」。

幸運的是,此時岸田的政治生涯才剛剛起步,對後排議員來說,執政或在野並沒有很大的差別。岸田展露頭腳,不久之後就成為黨內的明日之星,還當上被認為是政治明星培養皿的自民黨青年局長。那一年岸田率領青年局同仁例行性的訪問台灣,安倍晉三當時也是青年局成員之一,據說岸田因為酒量極佳,有「酒豪」美名,幫安倍擋下不少酒,也和安倍成為要好的朋友。

但岸田和父親一樣隸屬「宏池會」,「加藤之亂」時他也參戰。年輕議員為了自己的理想和政治前途,義憤填膺地想給民意支持度不佳的森喜朗首相難看,實屬正常,事後「宏池會」分裂,岸田加入了反對加藤這一邊,也是後來比較主流的一方,對大老們來說,算是在政治上迷途知返。也正巧自民黨由「變人」小泉純一郎執政,岸田被邀請入閣擔任文部副大臣,從後排議員走向前排,開啟了他的閣員之路。

隨著政治判斷逐漸成熟,岸田文雄開始在政壇受到矚目,他屢次入閣,在自民黨再次在野之時,他也擔當和民主黨協調的重責,後來甚至扛下了古賀誠退休後的「宏池會」,成為派系領袖。當安倍復出之時,基於能力、友誼和派系的考量,岸田也被託付予外務大臣此一重要職務,一起為安倍心心念念的國家正常化工程戮力以赴。

安倍用岸田擔任外相有幾重考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岸田的「宏池會」招牌,這個派系出過不少首相,池田勇人、大平正芳、宮澤喜一都出身「宏池會」,一向給人重政策、輕政治的印象,尤其被認為軟弱、親中。安倍用岸田,正是希望利用岸田在「宏池會」的地位,調控安倍推動國家正常化的政策節奏,來緩步達成目標。

只是這樣的形象,在岸田有機會挑戰獨當一面之時,也成為岸田的包袱。兩次想爭取競選自民黨總裁未果,讓岸田更清楚身為中型派系的「宏池會」必須和其他大派系結盟,才能挑戰大位。也因此第一次他放棄了挑戰安倍的機會,第二次輸給菅義偉之後岸田也重新反省自己和派系的不足,讓自己有更被同僚信任可以接下首相擔子的能力,也終於順利在2021年當上了首相。

岸田內閣的挑戰很多,最重大的挑戰,無疑是穩定美日關係。隨著新冠病毒疫情全球延燒已經進入第二年,美中關係的調整已經成為全球政經局勢的重大變數,岸田信守日本多年來的一貫立場,持續強化民主同盟之間的實質對話,對威權主義擴張採取了反對立場。

除了國際問題外,岸田也要趕快處理國會解散的問題。自民黨雖然是國會多數,但支持度被疫情帶衰是事實,岸田新內閣為政局帶來新的刺激,趕快改選對政局應該是有利的。岸田的判斷沒有錯,十月底的改選中,自民黨雖然掉了十五席,但依然以兩百六十一席取得「絕對安定多數」,盟友公明黨拿到三十二席,執政陣營穩如泰山。這一次選舉中最大的輸家,是在野第一大黨立憲民主黨,他們的總席次從一百零九席掉到九十六席。兩大主要政黨席次都減少,最大贏家是第三大黨日本維新會再次奮起,從十一席飛躍到四十一席。得到「絕對安定多數」的岸田文雄,此時此刻終於安下了心,迎向屬於自己的新時代。

*作者為深政治幕僚,業餘專欄作家,著有《改變時代的日本人》,本文選自作者新作《改變日本歷史的總理大臣:從伊藤博文到岸田文雄》(黑體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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