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方相遇的歐洲之門─烏克蘭:《野生的東歐(下)》選摘(2)

2022-11-07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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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象徵了一個東歐普遍現象的極端─他們喜歡抱怨,偏愛悲觀看待人生、扮演受害者,這是一種文化傾向。歐洲人本來就比較憤世嫉俗,東歐人在這方面更是箇中翹楚。(美聯社)

烏克蘭象徵了一個東歐普遍現象的極端─他們喜歡抱怨,偏愛悲觀看待人生、扮演受害者,這是一種文化傾向。歐洲人本來就比較憤世嫉俗,東歐人在這方面更是箇中翹楚。(美聯社)

烏克蘭小檔案

位置:東歐內陸國家,與俄羅斯、白俄羅斯、波蘭、斯洛伐克等多個國家相鄰。

面積:約60萬平方公里(台灣的16.7倍)

人口:約4,200萬(台灣的1.8倍)

首都:基輔

主要族群:烏克蘭人、俄羅斯人

人均國內生產毛額:4,828美元(2022年資料) 

有個烏克蘭的旅遊網站宣稱:「烏克蘭位於歐洲正中央!」更令人疑惑的是,它接下來又說「烏克蘭是東歐最強大的國家之一」。這兩句話有部分確實正確:若以領土完全位於歐陸內部的國家來定義,雖然俄羅斯光是在歐洲境內的占地面積就比烏克蘭大,丹麥若加上格陵蘭也比它大,但如果排除這兩個特例,烏克蘭確實是歐陸最大的國家,而且它幾乎跟德州一樣大。我從一九九九年起每隔五年都拜訪過烏克蘭,直到俄烏戰爭爆發。本章將呈現尚未被俄羅斯擊破的烏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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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人對自己國家的看法

當我在凌晨五點抵達車尼夫契(Chernivtsi),天氣實在冷得讓我想哭,但我的眼淚可能會直接在臉上結冰。我已經穿了六層衣服,前胸後背各背著一個背包,而且正在做爬坡運動,牙齒卻依然不斷打顫。我知道這只是一波短暫的寒流,但還是無法想像這些人如何能在冬天生存,我連秋天都撐不過去!

當初在網誌寫下前面這段文字時,一位烏克蘭讀者蕾娜(Lena)曾寫信向我反映:「你必須更新你的網站資料,有些針對天候、貧窮和生育率的評論已經過時,而且有失公允。」

真抱歉啊,如今我們即將邁入二○二三年,拜全球暖化之賜,烏克蘭已經變成熱帶天堂,當你在秋冬季拜訪時,帶短褲和比基尼就夠了。多數烏克蘭人都很富裕,貧民已幾乎不存在,而且他們比阿爾巴尼亞人還會生小孩。

如果你喜歡事實勝過幻想,那就來看數據吧。烏克蘭在二○二二年的生育率只有一點二三,是全球最低的之一,人口成長率也是負值。至於氣候,烏克蘭境內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避開冬雪,即使是黑海區域,每年也會下一兩次少量的雪。雅爾達的一月平均低溫是攝氏二度,敖德薩是零下三點五度,基輔和哈爾科夫則低至零下八點五度。簡言之,烏克蘭確實比俄羅斯溫暖,但這樣說意義不大。

但別再談天氣和生育率,蕾娜說我也誇大了他們的貧窮程度,那就來聽聽烏克蘭人是如何看待他們的完美涅槃。從最近的蓋洛普訪查看來,烏克蘭的現況確實跟我當年描述的不同,它變得更糟了。

根據二○二一年的一項全球蓋洛普訪查,沒有其他國家比烏克蘭對自己的司法體系更缺乏信心(百分之十七)。有更多證據可以指出東西之間的隔閡,多數西歐國家(除了葡萄牙和義大利)都對自己的法庭有信心,多數東歐國家(除了芬蘭、捷克、匈牙利、愛沙尼亞、立陶宛)則不相信。

我的札格雷布沙發衝浪主羅斯圖哈告訴我說東歐人骨子裡還是支持貪汙,他有一天就在果菜市場憤怒地指控兩名攤販對他開高價,並刻意提高嗓門罵給大家聽:「你們只會抱怨有錢有勢的人貪汙,但你們還不是一樣!這個國家的貪汙從果菜市場就開始了!我們或許窮,但我們的價值觀就跟有錢人一樣腐敗!」

皮尤研究中心曾訪問烏克蘭人:「你是否贊同多黨制的轉變?」一九九一年有七成二的人以肯定作答,到了二○二一年,只有三成四的人對民主政治的運作模式感到滿意。一九九一年全國有大約半數支持轉向資本主義,如今多數人都在埋怨。

就貧窮現象而言,烏克蘭擁有全球最低的個人經濟指數,這是根據受訪者本身與其生活圈的經濟情況評量而得。雖然烏克蘭敬陪末座,但它並不孤獨,多數東歐國家也在底層徘徊。中情局估計有百分之三十五的烏克蘭人在二○○九年生活在貧窮門檻之下。我的英國讀者潘妮洛普.張伯倫(Penelope Chamberlain)說:「烏克蘭是我去過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尤其是老年人,政府已停止所有撫卹津貼,很多老人都在高樓後巷的垃圾堆裡撿破爛。在英國可以看到許多烏克蘭人在做各種低賤的工作,這其實是大材小用,問題是他們在自己國家能拿的工資實在少得可憐。」

貧窮(美聯社)
就貧窮現象而言,烏克蘭擁有全球最低的個人經濟指數,這是根據受訪者本身與其生活圈的經濟情況評量而得。雖然烏克蘭敬陪末座,但它並不孤獨,多數東歐國家也在底層徘徊。(美聯社)

二○二一年,烏克蘭人只有百分之二十二對國家的環保政策感到滿意,全球只有義大利和南蘇丹的滿意度更低。另一方面,蓋洛普也揭露三成六的烏克蘭人有「健康問題」,只有屈指可數的非洲國家比他們狀況更差。只有百分之八的烏克蘭人「強烈同意自己的生理狀態近乎完美」,這是全球最低的比率。此外,烏克蘭人也討厭他們的醫療服務,每十人中只有三人對醫療品質感到滿意,波蘭是唯一比率更低的歐洲國家。總體而論,東歐人對於國家醫療的滿意度遠比西歐人低。

當受訪者被問「你是否滿意自己的生活水平以及你能享受的物質?」歐洲國家中最不滿足的也是烏克蘭,他們在二○二一年的滿意度才百分之三十九。確實,大多數東歐國家(除了芬蘭、捷克、波蘭)的滿意度都不到百分之七十七,同時所有西歐國家(除了義大利)都在這個數字以上。

二○一八年,蓋洛普採訪了一百六十個國家:「貴國人民能否藉由努力工作提升社經地位?」烏克蘭人的回應最負面,只有四成以肯定作答。確實,全球最後三十名的國家有二十個來自東歐。相對的,西歐人至少有六成(東歐則只有芬蘭、斯洛維尼亞和阿爾巴尼亞)相信努力就能得到回報,東西歐的鴻溝又多了一件證據。

烏克蘭人(以及其他東歐人)似乎都樂於自怨自艾,蓋洛普在二○二一年問歐洲人「昨天是否學到或做過某件有趣的事?」西歐人表示「強烈反對」的不到百分之七,反觀幾乎所有東歐國家(芬蘭除外)的反對率都高於百分之七,又是一道東西分隔。

烏克蘭。(八旗文化)
烏克蘭。(八旗文化)

實際情況到底如何?

這些淒慘的數據背後有一大矛盾。就一方面而言,如果你跟烏克蘭人分享這些,他們可能會說:「是啊,那就是烏克蘭。」當我跟烏克蘭人討論這些事情,多數人確實很會批評自己的國家,態度也都很悲觀;然而話說回來,凡是頭腦清楚者也不會認為這裡的生活比辛巴威、多哥或奈及利亞艱苦。依照我的觀察,人們的生活水平雖然偏低,但還可以接受。當然路邊偶爾還是有乞丐,這很正常,即便是在全球最繁華的都市也屢見不鮮。

一位在烏克蘭住了十幾年的美國人告訴我:「烏克蘭的貧富問題本身就很矛盾,從官方數據來看,人們似乎很窮,但當你去基輔或其他大城市時又會看到一堆名牌車,似乎比美國還多。這真是令人費解,那些窮人到底去哪了?」

我問:「所以你要如何解釋這個矛盾?」

「多數美國人除了日常消費之外還需要定期付很多費用,例如保險、房貸和昂貴的水電費。多數烏克蘭人的住宅都是來自蘇聯時期,他們只需把當初免費獲得的公寓私有化,再加上相對便宜的水電費,多數人只要靠微薄收入就能維持生計。」

雖然這可以解釋烏克蘭人的生活水平為何不像經濟數據顯示的那麼糟,它仍無法解釋他們在多項全球性訪查的排名為何那麼低。的確,假如有個火星人只看那些民調數字,他應該會認定烏克蘭人的生活品質跟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區差不多,然而大家(包括烏克蘭人)都會同意這是錯誤的結論,所以實際情況到底如何?難道這些訪查只是少數有錢人為了達到己身邪惡目標而操縱的宣傳伎倆?抑或是事情另有蹊蹺?

答案是烏克蘭象徵了一個東歐普遍現象的極端─他們喜歡抱怨,偏愛悲觀看待人生、扮演受害者,這是一種文化傾向。歐洲人本來就比較憤世嫉俗,東歐人在這方面更是箇中翹楚。此傳統有部分是出自人類的天性,當人們在衡量自己是否幸福時,他們的直覺就是拿自己跟別人相比。由於東歐人都習慣跟西歐人比(而不是阿拉伯人或非洲人),他們當然會覺得自己吃虧,加上共產主義的世界觀本來就很絕望,更是助長了這種怨天尤人的習性。

客觀的經濟數據(人均生產總值、人類發展指數、失業率等數值)會顯示烏克蘭和多數東歐國家都落在世界中上,但如果你叫人們自我評量生活品質,東歐人的主觀感受通常都在世界中下,甚至常常墊底。與其懷疑這些訪查背後是否有某種陰謀,較合理的結論應該是東歐人本來就傾向將半杯水視為一個半空的杯子。「人們只喜歡計算自己的麻煩,不喜歡計算自己的喜悅。」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留下這句名言時,心裡想的一定是東斯拉夫的民族靈魂。 

野生的東歐立體書封。(八旗文化)
《野生的東歐》立體書封。(八旗文化)

*作者法蘭西斯.塔朋(Francis Tapon),哈佛商學院工商管理碩士,高材生的他畢業後不但沒有進華爾街投資銀行工作,反而踏上歐亞大陸進行壯遊,永遠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本文選自作者著作《野生的東歐》下卷(八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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