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鴻儀觀點:「舊」的想像與新創—有形文化資產保存

2022-06-21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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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老建築、老聚落賦予新生命,也是延續、保存地方的記憶、連結與認同。圖為鹿港歷史街區。(資料照,行政院提供)

為老建築、老聚落賦予新生命,也是延續、保存地方的記憶、連結與認同。圖為鹿港歷史街區。(資料照,行政院提供)

近期,台灣知名影集「花甲少年轉大人」故事背景—臺中大肚瑞井社區所保留古早的三合院聚落,其中一處瑞井段500多坪三合院,因鄰地建商收購其中30餘坪產權,為出入方便,在6月初,趁機鑿毀古厝。當然,這樣的新聞早就不是新聞,高雄仁武劉氏古厝、楊梅京兆堂、新竹古厝太原第等,舉凡涉及土地所有權爭議和開發利益,別說是古厝,台北市「西區門戶計畫」在忠孝橋拆除後,周邊的三井倉庫到底該拆或遷,也吵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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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1950至1960年代,確實盛行「舊的」建築不好,「新的」比較讚的態度。但隨著鄰里結構、社會文化的凝聚發展,以及當前面對「城市該如何永續發展」等議題:「舊」,反而才有價值。

從點、線、面談歷史街區保存

美國在1966年制定國家歷史保存法(National Historic Preservation Act),授權提供資金保存、並鼓勵地方管制劃設的歷史街區。法案不僅保護重要的地標或單一建築,還包括承認各種具有歷史與建築意義的重要建築物、遺址、結構、街區及個別物件。並且強調,保存並不是著重在單一地標,而是整片地區指定為歷史街區,因此「保存」反而成為1970至1980年代都市復興的重要工具(詳Lisa Benton-Short & John Rennie Short著,國家教育研究院主譯,徐苔玲、王志弘合譯,《城市與自然》,第312頁以下)歷史街區透過保存、修復、重建或更新,讓舊的街廓持續維持它原有的樣貌,老舊建築仍保留它建築的完整性,但其內部透過更新,或全面轉型地進行適應性再利用(adaptive reuse)賦予它新的功能和生命,例如位於奧地利的希特勒故居,在歷經產權爭議及轉型正義的討論下,最終在2019年決定將它改為警察局使用。

遠眺法國塞納河畔由奧塞火車站舊址所改建的奧塞美術館,原可能拆除成為酒店大廈,最後在所有權人的設想下,保留火車站原貌,改為奧塞美術館,搭配著對岸的羅浮宮,成為巴黎重要的藝術街區。在歐洲,有上萬個歷史保存區,不僅留存城市的過去,形塑地方特色,並且附帶成為地方觀光經濟重要的賣點之一。

奧塞美術館(Musée d'Orsay)(LPLT / Wikimedia Commons)
法國巴黎塞納河畔的奧塞美術館(Musée d'Orsay)(LPLT / Wikimedia Commons)

記錄城市的歷史脈絡同時強化鄰里關係結構

舊建築的更新利用,能讓久居當地的市民對於既有熟悉的環境,不會因不斷地環境變遷,包括建物拆除或完全改建、自然環境的大幅度變異,造成不當的心理壓力,甚至可能是永久性的心理創傷(solastalgia[1])。

以台中聯勤招待所為例,其實非常適合採取以「更新」方式,保留原有建築結構及周邊環境,以及它在歷史發展的指標性物件,將內部改建為其他公共空間或辦公空間使用。不但能強化市民對老舊空間的認同,凝聚城市的共榮感,甚至,「舊」空間同時也是一種生活習慣,可能是在地人一輩子的生活記憶。

對他們而言,這些場域都有說不完的故事。縱使,今天內部裝潢改為郵局、銀行或者商辦,但對這樣的結構空間保存,留下老舊建築內部代表性的歷史發展記憶,保存城市歷史發展的脈絡及樣貌。這些無形價值,反而再次凝聚強化既有的鄰里關係,而不是令人「陌生」的城市。

台中市西區聯勤招待所變身社福基地,規劃全市最大公托,納入親子館、長青基地、婦女基地等福利設施。(圖/台中市政府提供)
台中市西區聯勤招待所變身社福基地,規劃全市最大公托,納入親子館、長青基地、婦女基地等福利設施。(資料照,台中市政府提供)

台灣歷史街區保存的落實

從台南市說起,台南享有自荷蘭、明鄭、清國、日本殖民甚至是中華民國政府來臺後種種歷史發展的軌跡脈絡,也因此,台南市的有形文化資產,從點、線、面的串連,顯得格外有意義。台南市長期以來亦重視古蹟保存區的觀光和發展。但對於老舊街區或具有特殊意義的紀念建築,臺南市依然流於單點式保存,並且無法與核心的古蹟保存區作為串連,擴大歷史保存區的價值輻射範圍。

又或者嘉義市街區,作為日本殖民林業發展的起點,計畫性地規劃街區,從日本殖民舊稱「大通」的中山路及「二通」的中正路,可以看出嘉義市街區獨有的木造與日本殖民時期的建築特色。然而,無論是台南市或嘉義市,我們可以看到放任老舊建築的傾頹與衰敗,或者在舊式建築外觀上掛滿各式廣告或招牌看板,相較於三峽老街或大溪老街同質性較高的老街「文化複製」,嘉義市的街區,如果能提供在地居民經費,重新修復整理,嘉義市街區連結林業文化的發展脈絡,以及嘉義市行之有年的管樂文化,嘉義市非常有潛力成為台灣重要的歷史保存區,進而帶動嘉義市的觀光產業。

來到桃園,大溪老街是必去的景點之一。(圖/取自桃園觀光導覽網)
老街是台灣觀光的重要景點項目之一,但部分老街出現同質化,彼此的識別度和特殊性降低。圖為大溪老街。(資料照,取自桃園觀光導覽網)

但隨著老舊眷村及日式宿舍群的拆除,嘉義市的特色已漸漸被新式大樓取代。相較於臺北市大稻埕有計畫地保存,台灣其實仍有相當多具有潛力的歷史街區需要被發現並且重新發想,在保存「舊貌」、傳承城市的記憶下,同時迎上科技時代的腳步。

城市生命的永續

「舊」不代表不堪使用。反之,透過良好的保存、修復甚至是必要的重建。在面對氣候變遷的重要環境議題,歷史街區保存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大規模城市開發、減少更多的水泥和鋼鐵使用。而水泥及鋼鐵正是台灣碳排放量相當大的產業。城市的發展,充滿各種不同利害關係人的想像,但本文希望,在當前的環境課題,土地的交換價值、炒作利益,這已經不該被視為最優先考量。相對地,如何保存「城市的生命史」,留住更多生活中的歷史角落,乃至於這片土地的歷史,對於我們的下一代,甚至是其他國家的人而言,才是台灣最可貴和重要的想像。

[1] 由澳洲哲學家Glenn Albrecht於2003年將solace(慰藉)和nostalgia(懷舊)組合而成。意味著因環境變遷所帶來心理上的創傷,在氣候變遷下,因自然災害所導致人民與土地的分離,或者因迫遷、城市拆遷,必須重新建立對土地和環境的認同,所帶來的心理上創傷。

*作者為律師、環境法律人協會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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