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卸任之前，美中關係大幅惡化，讓很多人都擔心這兩國即將爆發金融戰。但事後顯示，美中兩國只在特定領域進行了資本脫鉤，金融戰根本沒出現。
真正的金融戰反而出現在俄羅斯，在莫斯科當局2月24日突然入侵烏克蘭的那天，美國的舊日敵手再次成為，或者說，至少再次暫時成為全球地緣政治的焦點。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心中根深柢固的民族統一野心，引發了二戰之後，全歐洲規模最大的武裝衝突，這場入侵目前已造成數千人傷亡，200萬烏克蘭人流離失所，釀出巨大難民危機。
俄羅斯擁有核武，所以美國跟歐洲不敢直接開戰，而是希望用嚴厲的金融制裁把普京逼上談判桌。在2014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半島的時候，證明了溫和的金融制裁對這個國家沒效，所以華府跟歐洲這次決定要玩大的。他們部分禁止俄羅斯銀行使用全球最重要的金融通訊系統SWIFT；並且限制使用外匯儲備，俄羅斯財政部長希魯阿諾夫（Anton Siluanov）在3月中旬表示，俄羅斯64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中，已有3,000億無法使用。
根據俄羅斯在今年1月的資料，該國在2021年6月的外匯儲備中，有16.4%是美元（相當於1000億美元），32.2%是歐元，13.1%是人民幣。在這三者之中，中國不太可能限制俄羅斯使用人民幣，畢竟習近平跟普京私交很好，而且在2月初才剛宣布兩國合作「沒有止境」。
俄羅斯近年來減少使用美元，同時逐漸加強對人民幣的依賴，美元占該國外匯儲備的比例，從2017年6月的46.3%，下降到2021年6月的16.4%；人民幣的比例則在同一時間從0.1%上升到13.1%。
話雖如此，俄羅斯還有1.17億以美元計價的政府債券利息，並且不能以人民幣支付。俄羅斯財政部在3月13日表示，它正在準備償還一部分的外幣債務，如果金融制裁讓俄羅斯銀行無法以美元還債，它將以盧布償還。
希魯阿諾夫在電視台採訪中表示，「這樣算違約嗎？⋯⋯從俄羅斯的角度看，這是在履行義務。」當然，這種說法債權人可能不會買單。
所以到目前為止，俄羅斯違約的機率很高。凱投宏觀（Capital Economics）顧問公司在3月份的報告中指出，俄羅斯的美元債券可能已經開始違約，而且價格已經跌到面額的20%。
禁用SWIFT的影響
美國與歐盟部分禁止俄羅斯使用SWIFT的行動相當重要。這個來自比利時的支付網絡，是全球銀行目前的主流，在200個國家或地區中連結11000家金融機構，平均每天傳送4200萬條交易資訊，大約占了全球高價值跨境支付資訊的一半。SWIFT傳送資訊的過程非常安全，所以通常只要收到資訊，就會立刻支付。長久以來，銀行都靠SWIFT快速處理大量交易。
禁用SWIFT之後，俄羅斯的個人與企業無論想進行什麼跨國金融交易，例如進出口貨物的收付款項，還是海外借款投資，都會更加困難。雖然俄羅斯銀行還是可以繞過SWIFT，透過那些沒有參與制裁的國家來付款，但速度會明顯減慢，效率也會更低。
俄羅斯也開發了一套自己的金融資訊傳遞系統（Systemfor Transfer of Financial Messages, SPFS），俄羅斯央行甚至稱為「另一套SWIFT」。但實際上，參與該系統的國家相當少，目前只有亞美尼亞、土耳其、烏茲別克、哈薩克等等。想靠這套系統進行國際支付，應該不太可能。
有些人認為，俄羅斯可以改用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但是實際上的難度應該只會更高。主要的原因，就是CIPS位於SWIFT的網絡之中，如果，中國允許俄羅斯使用CIPS來傳送資訊，可能就會被視為違反制裁，中國很可能不會冒這個風險。此外，人民幣目前只占全球支付系統的1.9%，想要使用CIPS來做國際貿易真的很困難。
比較可能的方式，反而是俄羅斯的銀行跟那些願意繼續跟俄羅斯進行貿易的國家，用電話、傳真、簡訊之類的方式來傳送交易資訊。路透社指出，在2012年伊朗發展核彈，因而被SWIFT踢出之後，就有一家外國銀行為伊朗開發出這種通訊系統，該系統由一個小型團隊負責，每份交易都會發送2份傳真，打2通電話，藉此確認內容。
這種方式當然無法取代SWIFT，因為它需要手動輸入資料，比SWIFT慢很多、更容易出錯，而且更容易洩密。此外，為了防止出錯，就需要更多道的程序來檢查，成本就更高。
總之，俄羅斯大概無法繞過SWIFT，經濟很可能大受制裁影響。像伊朗在2012年就吃足了苦頭，當年它被這個比利時的通訊網絡踢出去之後，外貿大概損失了30%。
制裁不是萬靈丹
嚴厲的金融制裁應該會讓俄羅斯陷入深度衰退，摩根大通估計，俄羅斯今年第2季的經濟將收縮35%，2022年全年將收縮7%；該國今年全年出口將減少13%，進口下降30%，國內需求減少10%。總體GDP的衰退程度，可能比1998年債務危機造成的5.3%更嚴重。
但即使如此，俄羅斯目前依然繼續向歐洲出口石油和天然氣。它是歐洲的重要能源來源，支持全歐洲一半的石油，同時也是最大宗的天然氣供應者。這些出口物資目前是俄羅斯硬通貨的重要來源，至少到目前為止，歐洲都不願意抵制俄羅斯的能源，因為這對歐洲的衝擊可能太大。
美國已經在3月禁止俄羅斯進口所有能源，但美國從俄羅斯進口石油與天然氣的數量遠遠小於歐洲，影響相當有限。至於英國與澳洲，目前也打算逐步停止從俄羅斯購買石油。
在此同時，俄羅斯總統普京依然被意識形態影響，執著以軍事進攻烏克蘭。俄國的軍隊比烏克蘭強大許多，似乎無法光靠金融制裁的大量傷害，就讓普京停止入侵。這位俄羅斯總統到目前為止從未戰敗，反倒是政治信任程度陷入危機，所以只要還有機會打敗烏克蘭，就不太可能停火。
俄烏戰爭對各方的風險都很高。普京如果戰敗，面子肯定掛不住，政治地位更加危險，甚至可能垮台；對烏克蘭而言，戰敗則可能直接亡國。此外，如果俄羅斯戰勝，普京可能還會試圖攻擊其他位於波羅的海的蘇聯前成員國，也就是拉脫維亞、愛沙尼亞、立陶宛，藉此奪回更多領土。這三個國家都是北約成員，俄羅斯一旦入侵，就注定跟西方各國直接開戰。
所以西方國家現在該做的，就是一邊支持烏克蘭，阻止俄羅斯戰勝，一邊避免直接跟俄軍交戰。烏克蘭目前為止的戰績都令人佩服，只要繼續維持下去，普京就很有可能為了避免繼續丟臉，而願意出面和談。但無論如何，金融制裁都只能影響普京手中的籌碼，最後的結果還是要看戰爭勝負來決定。
＊作者為台灣金融研訓院外籍特聘研究員；譯者為劉維人，本文原刊《銀行家雜誌》148期經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