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媒體24小時密集報導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讓人覺得這場戰爭已經天長地久（對戰地民眾與流亡難民尤其如此），但其實它開戰至今還不到10天，每天都有重大事件爆出，但戰局發展渾沌不明。英國廣播公司（BBC）30年資歷的外交特派員蘭德爾（James Landale）4日刊出專文分析，這場二戰之後歐洲最大規模地面戰的5種可能結局。先劇透一下：大部分的結局都不甚光明。
一、短期戰爭
俄羅斯快速升高攻勢，以火砲、火箭與飛彈進行無差別（不分軍民）攻擊。原本「低調」的俄羅斯空軍開始大肆轟炸。戰火延燒虛擬空間，俄羅斯以大規模網路攻擊癱瘓烏克蘭全國基礎設施。烏克蘭的能源供應與通訊網絡斷絕，數千名平民死亡。儘管軍民浴血奮戰，首都基輔（Kyiv）陷落，出現一個親俄羅斯的傀儡政權，正式成為俄羅斯的附庸國。至於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的遭遇可能是：遭俄方暗殺；逃往西部繼續抵抗；逃往海外建立流亡政府。俄羅斯總統（Vladimir Putin）宣稱獲勝，撤離大部分俄軍，但留下足以綏靖局面、撐持傀儡政權的兵力。成千上萬的烏克蘭人繼續逃往歐盟國家。
這種結局的前提是俄羅斯部隊要發揮更大的戰力，可能也要加派部隊。烏克蘭軍民鬥志與士氣瓦解。基輔政權轉移、與西方脫鉤讓普京如願似償，但是新政權既無合法性可言，也會遭遇國民強力反抗。「新烏克蘭」將長期動蕩不安，戰火復燃的風險居高不下。
二、長期戰爭
長期戰爭要比短期更有可能。俄羅斯19萬侵略大軍陷入泥淖，士氣低落，後勤不濟，領導無能。俄軍遲遲難以掌控基輔等大城，必須與守軍進行慘烈的巷戰，或者長時間的包圍戰，場景彷彿回到1990年代，俄軍圍困車臣共和國（Chechnya）的首府格洛茲尼（Grozny），最終攻佔時已將它摧毀殆盡。
就算俄軍攻佔幾座烏克蘭城市，控制局面也是難上加難。烏克蘭面積超過60萬平方公里（16個台灣），俄軍備多力分，根本吃不下來。烏克蘭政府軍化身反抗軍，士氣高昂，民眾支持，西方國家繼續提供槍砲彈藥。幾年之後，俄羅斯進入「後普京時代」，莫斯科（Moscow）當局終於認輸，俄軍垂頭喪氣、遍體鱗傷退出烏克蘭戰場，場景彷彿回到1989年，鏖戰10年的蘇聯紅軍垂頭喪氣、遍體鱗傷退出烏克蘭戰場。
三、歐洲戰爭
烏克蘭戰爭真的能完全局限在烏克蘭嗎？普京對蘇聯共產帝國的「固有疆域」滿懷孺慕之情，有可能趁勢入侵摩爾多瓦（Moldova，烏克蘭南鄰）、喬治亞（Georgia，外高加索）等尚未加入北約（NATO）的前蘇聯加盟共和國。普京也有可能認定西方國家為烏克蘭提供武器等同於「戰爭行為」，從而發動報復。另一個可能的目標是波羅的海三國，3個已加入北約的前蘇聯加盟共和國，近年與台灣關係熱絡的立陶宛（Lithuania）尤其危險，因為它比鄰俄羅斯的波羅的海飛地（exclave）加里寧格勒（Kaliningrad）。
戰火一旦延燒外溢，「俄羅斯與北約開戰」風險將直線飆升。《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Article 5 of the North Atlantic Treaty）規定，攻擊任何一個成員國等於攻擊所有（30個）成員國，北約將立即啟動集體自衛（collective self-defence）機制。普京如果認定唯有如此才能保住自己權位，或者擔心俄軍在烏克蘭頹勢難挽，都有可能鋌而走險。普京也有可能打「核武牌」，他日前下令核武嚇阻力量進入「警戒戰備」狀態，提醒世人他有可能對歐洲動用戰術核武（tactical nuclear weapon，用於戰場的小型核武）。
四、外交解方
戰爭已經開打，重大損失已經造成，外交斡旋還有戲唱嗎？
「全球首席外交官」、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認為還有。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不久前與普京通電話，軟硬兼施，但一無所獲。奇特的是，俄羅斯與烏克蘭官員已經見過兩次面，雖然同樣無甚進展，但總算是一絲曙光，普京似乎至少願 意考慮談判停火。但難就難在：大張旗鼓的普京需要一道「下台階（off ramp）」，讓他對國內民意有所交代，對國外可以促成解除制裁。
如果俄軍在烏克蘭運勢急轉直下，西方制裁讓莫斯科坐立難安，裝在屍袋裡返國的官兵讓社會批判聲浪高漲，普京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不量力，而且研判結束戰事儘管丟臉，但繼續苦戰對權位更為不利。中國也介入，以石油天然氣進口對莫斯科施壓。於是普京開始尋找下台階，外交斡旋空間擴大。另一方面，山河殘破的烏克蘭也願意做出政治妥協，接受俄羅斯對克里米亞（Crimea）與頓巴斯（Donbas）部分地區的主權主張，換取普京承認烏克蘭的獨立與外交自主權。斡旋難度頗高，但還是具可行性。
五、普京遭罷黜
普京在開戰時宣稱：「我們已準備好接受任何結果。」如果「結果」是他的垮台呢？有學者指出，烏克蘭戰爭造成的政權轉移未必發生在基輔，也有可能發生在莫斯科。當戰爭為俄羅斯帶來災難，成千上萬官兵陣亡，制裁拖垮民生經濟，普京會動用軍警鎮壓反對勢力，但反對勢力如果是來自俄羅斯軍方、政治與經濟菁英階層，擔心國家命運與自身利益不保，普京可能就不是那麼容易鎮壓。西方國家表明如果莫斯科「清理門戶」，換上一位比較溫和的領導人，部分制裁可望解除，外交關係可望恢復正常。推翻普京的政變恐怕難以避免流血，目前還看不出徵兆，但人心難測。
1964年10月13日，蘇聯最高領導人赫魯雪夫（Nikita Khrushchev）結束在喬治亞的渡假，回到莫斯科，一下飛機就被國安會（KGB）的人挾持。蘇共中央委員會對他的領導風格、用人與政策日益不滿，於是發起宮廷政變將他罷黜，他束手就範，完全沒有抵抗，後來又過了7年平靜的「退休生活」才死去。普京會步上赫魯雪夫的後塵嗎？
蘭德爾指出，這5種假想情況未必彼此互斥，有可能相互結合，引發不同的結局。但無論這場「烏克蘭戰爭」最後會如何畫下句點，這世界都已發生重大變化，不會回到戰前的狀態。俄羅斯與世界的關係、歐洲諸國對於安全的態度都將改變。以規則為基礎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也將重新定位自身的宗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