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在中國爆發的文革雖然距離我們今天越來越遠，但是它給我們帶來的恐懼卻越來越深。我的家族雖然沒有在文革中遭受過重大迫害，但是我在2016年卻因為紀念文革，再次感受到了文革的餘波，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我後來一直在觀察和反思，文革離中國人真的越來越遠了嗎？文革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社會狀態？
當年的文革，自上而下動員成千上萬紅衛兵進行全方位發動的階級斗爭。以「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的四大指導原則為藉口，普及批鬥、抄家、告密等行為，使中國傳統文化與道德淪亡。這四大的內容看似在不遺餘力地保障人民的言論自由，後來卻慢慢變成了毛澤東煽動民粹、掃除異己的工具。回顧這段歷史讓我漸漸明白了什麼是文革，它是通過民粹的力量，形塑只有一種文化，一位領袖和一種聲音的社會形態。
一種黨國文化
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以來，走上了一條中共所謂的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如今的中國看似龐然大物，實際上已經積弊叢生。中共統治下的中國和當年馬戈爾尼筆下那個帝國很像：它是一艘陳舊的破船，只是幸運地有了幾位謹慎的船長，才使得它在近150年的時間內沒有沉沒。它那龐大的軀體使得鄰國望而生畏，假如不幸由一位無能之輩掌舵，那它的厄運就降臨了……即使不會立刻傾覆，也會像一個殘骸那樣到處漂流，最後在海岸線上撞得粉碎。
當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跳船時，中共高層意識到了自己的隱憂，他們想大刀闊斧改革，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當了十年傀儡國家主席的胡錦濤在即將卸任的十八大上提出了「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他為什麼在那個時候強調三個自信呢？因為當時中共下面的各級官員和群眾已經和高層同床異夢了。後來習近平又在三個自信的基礎上加入了文化自信。其實，這種文化自信在我看來是中共沒有自信的表現，它希望藉著中國傳統文化的軀殼，裹挾著它的革命文化，形塑一個黨國文化來強迫人民認同。
中共在積極地推廣它塑造的文化同時，還不遺餘力地排斥甚至消滅其他文化。就像當年文革一樣，中共為了讓社會大眾獨尊它們的共產主義紅色文化，可以無情地摧毀中國幾千年來的寶貴文化遺產，摒棄中國傳統文化。今天它們雖然打著復興傳統文化的幌子，但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當今世界是一個經濟全球化的時代，每個國家的文化都會受到其他文化的影響，相互之間的交流、借鑑和融合，才會創造雙贏。但是中共偏偏不這樣認為，它的領導人還像當年的乾隆大帝一樣以天朝自居，認為自己的文化才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它不能容忍其他文化在自己的臥榻下酣睡。
當中共官方呼籲中國人不過聖誕節、情人節這樣的洋節時，你就很容易理解了。當中共發現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歐美、日本、韓國的流行文化，它簡單粗暴地要求傳媒減少播放這些外來影視作品，增加弘揚主旋律的作品。當發現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日本的生活方式，官媒可以將這些人污衊為精日，然後訴諸民粹的暴力，殺雞儆猴。當基督教、天主教徒依然堅守自己的信仰時，他們付出的代價是教堂沒有了。當一位加拿大華人在明孝陵穿清朝服裝，周圍的人可以理直氣壯地去訴諸暴力；當中國人在電影院裡看《戰狼2》可以齊唱國歌；當一位西方模特無意中做了一個眯眼的表情，有骨氣的中國人認為這是對他們的種族歧視，官方義不容辭封殺。這個時候我們的習大大會心笑了，他的文化獨裁終於如願。
一位偉大領袖
古今中外的治亂興衰史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亂世需梟雄，治世需能臣。亂世裡，領袖憑藉其獨特的人格魅力，登高振臂後，天下雲集響應，最後勢如破竹。到了昇平，百業待舉，這個時候最需要的不是領袖，而是會做時實事的能臣。世界範圍內，很少有領袖在和平年代裡不走向獨裁的，斯大林、毛澤東如此，其他人能例外嗎？美國開國領袖華盛頓是一個非常識時務的人，他完成自己的使命後，把治理國家的任務交給了別人，得到後世的讚譽。
毛澤東雖然掛著共產主義的旗號打下江山，他依然難以擺脫封建帝王打天下、坐天下、享盡榮華富貴的心態，所以當他在黨內的地位一落千丈時，絕不會坐以待斃。當善於觀顏觀色的林彪悄悄把毛說的話變成紅寶書，讓中國人當作聖經人手一本的時候，正中毛的下懷。當一個號稱推翻中國人身上三座大山的偉大領袖，在天安門城樓享受山呼萬歲的喜悅時，這是一件多麼滑稽的事。所以說：文革成功發動的前提是只允許一種文化，關鍵是塑造了一位偉大領袖。
如今的習近平時代，已經基本肅清了異己，登上權利的巔峰，他的名字在他活著的時候就寫進黨章和憲法，他被黨的喉舌稱之為新時期的偉大領袖，他接受著中國人的各種歌頌與讚美。朝鮮有一首讚美金正恩的歌曲《沒有你，我們就不能活》，今天的中國，沒有習近平，中國人似乎也不能活，中國又進入了一個偉大領袖的時代。
一種歌頌聲音
當只有了一種文化，一位領袖，只發出一種聲音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哲學上說：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葉子。人也是一樣，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一個社會不可能只發出一種聲音，只有強權可以指鹿為馬，只有專制可以讓人民噤聲。中共從創建以來一直有它引以為傲的三大法寶：統一戰線、武裝鬥爭、黨的建設。
對內，它用鬥爭的方式來消除雜音。《莊子‧盜跖》中曾經記載孔子和盜跖的對話：當時盜跖大怒，兩展其足，案劍瞋目，聲如乳虎，曰：「丘來前！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中共就是盜跖，他曾經用反革命罪、勞動改造對付過無數講真話的人，如今罪名雖然改頭換面為煽動顛覆罪，但是本質沒有變。
對外，它用統戰的方式來收買人心。中共手握將近14億人的生殺大權，積蓄了龐大的財富，這張王牌足以讓那些商界大鱷和演藝名伶識時務。蘋果公司可以為了它在中國的商業利益將中國用戶的icloud資料交給中國政府，著名影星成龍可以在兒子吸毒後，大言不慚地說：「中國人不需要自由，是要管的。」他為了向獨裁政權邀功，可以完全無視自己作為父親的責任。
這次中共人大表決憲法修正案，毫無懸念地通過，但是讓人意外地是出現了兩票反對，三票棄權，一票無效。這六人被一些網友戲稱為戊戌六君子，我不以為然，能當選人大代表的人都是萬里挑一的忠臣，怎麼可能這樣大逆不道呢？我更願意相信他們是老眼昏花或者是心驚膽顫而不小心填錯了，因為現在的中國只允許一種聲音。當那些人大代表面對鏡頭沉默不語或匆匆而過時，也許他們心中還有一點良知。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一個時代，文革已經來了。
＊作者為流亡海外的寫作愛好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