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走走》藏人作家唯色:我在自己的故鄉流亡,不願寫無關痛癢的事

2022-01-22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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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佛教後,她認識了許多僧侶與仁波切,他們為她講佛法與西藏歷史及故事。「我以前受的教育裡,西藏的歷史都是被改寫的,」直到認識他們,「才了解西藏真正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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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位於聖山岡仁波齊轉山道上的江扎寺,這是直貢噶舉派的寺廟(照片:唯色提供)
2021年9月,位於聖山岡仁波齊轉山道上的江扎寺,這是直貢噶舉派的寺廟(照片:唯色提供)

她愛去拉薩的大昭寺。大昭寺的僧侶與她熟識之後,就為她講述大昭寺的歷史,例如大昭寺曾在文革時期被改為豬圈,僧侶也為她描述西藏群眾當年在大昭寺抗議時被鎮壓的殘酷場面,「這個地方全是血,而且當時是冬天,鮮血都凝結成冰塊」。

唯色也去西藏各地朝聖,在旅途中看到文革造成的許多廢墟:「文革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西藏依舊很多廢墟。當你看到廢墟,聽到那些故事,知道西藏這些地方發生了很劇烈的變化……」

她決心通過採訪、口述、記錄,留下這段罕有人知的歷史。在六年多的時間內,她訪問了七十多位經歷文革的耆老,完成《殺劫》與《西藏記憶》這兩部作品。

在西藏採訪這些人是場冒險,她回憶說,每次採訪回來會心驚膽戰多日,擔憂紀錄這一切可能帶來的危險,而且每次都要用很長的時間消化這些殘酷沉重的故事,才能鼓足勇氣採訪下一個人。這段歷程,對曾是詩人、鍾愛浪漫創作的她,帶來影響深遠的創作變化。

她說自己學會了傾聽別人的故事,不管對方是普通藏人、僧侶、退休幹部。

紀錄那些被遮蔽的記憶與故事,也成了她之後的寫作主題。

「如果我不是佛教徒,我可能不會去做這些事。例如前些年有許多藏人自焚,當時我覺得自己是寫作者與紀錄者,自己要是沒把這些人的故事紀錄下來,我心裡會不安。在這個過程中,我感同身受,心如刀割。我當然也感到害怕,但佛教信仰給了我責任和勇氣。」

她直言故鄉發生了許多苦難的事,所以她覺得自己有寫作使命:「我不會去寫那種無關痛癢的事,我要紀錄很多人的故事。」

西藏面臨的文化帝國主義

張洹的舉動,刺激唯色寫下新書。然而,文化帝國主義仍舊威脅著西藏。

唯色說,文化帝國主義者把別人的故鄉變成自己的家鄉。她痛心地說拉薩目前過度開發,山谷蓋滿新房與高樓,就像中國的普通城市,但新蓋的樓房都空置,「這就是以現代化為名義的過度開發,很多人從中獲得利益。」

「每當夜幕降臨時,離布達拉宮不遠的新建築就會亮起各種顏色豔俗的燈光⋯⋯太嚇人了,現在拉薩好像迪士尼樂園。」

夜晚的拉薩街道,新建築亮起艷麗燈光。(唯色提供)
夜晚的拉薩街道,新建築亮起艷麗燈光。(唯色提供)

唯色說,不加限制的觀光,也給西藏帶來沉重負擔。擁有上千年歷史的布達拉宮是拉薩的象徵,但這也讓它受到觀光業的嚴重衝擊:1990年代,布達拉宮管理處表示為了保護這棟古老建築,一天遊客不能超過800人;2006年7月,青藏鐵路開通後,遊客人數限制上調至2500人,現在繼續升高到一天不能超過6千人。但布達拉宮的喇嘛向唯色透露,新冠疫情爆發前,布達拉宮一天最多曾接待9千名訪客,「布達拉宮的喇嘛都憂心忡忡」。

到訪西藏的遊客,吃住都去漢人開的旅館與商店,藏人難以從觀光業獲得很多好處。換言之,漢人來到西藏,利用當地資源賺取利益,但藏人未因此獲益,生活卻大受影響,資源也被破壞,對唯色來說,這正是文化帝國主義的展現。

唯色沉重地說:「這是西藏悲劇性的命運,很難逆轉。前些年我還說自己挺羨慕香港,還跟香港朋友說過不要變成我們這樣,但現在卻變成這樣⋯⋯在自己的故鄉、自己的家園成了流亡者。」(完)

作者簡介|廖綉玉(輔大翻譯所畢業,現為國際新聞編譯/記者)

本文原刊自《世界走走》:藏人作家唯色:我在自己的故鄉流亡,不願寫無關痛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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