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宏專文:山裡的空氣,是一段又一段憂鬱的故事

2021-02-13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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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口台的水圳於大正15年12月開工(1926),在奎輝溪的中游設立取水口。水圳幹線總長一里卅町卅間,支線五町八間。灌溉大豹社(下溪口)47戶,以及拉號社(上溪口)27戶之水田。整個開圳的過程相當艱辛,前後動員7600人次才完成開鑿。完工了以後,溪口台的「堂嘎·瓦旦」等同於部落文明的象徵。那天在角板山訪問女兒多蜜時,她以激動的口吻說著:「當時,爸爸帶領族人在下溪口台開水圳,在戮力合作之下,以當時的日本警察都不相信的時間蓋好。在父親的帶領下,那時候的部落(按:下溪口部落)非常整潔,生活秩序非常好,遵循不喝酒、不偷東西、不打老婆等三大紀律。部落的人都敬重他,記得有一次我跟父親一起下山,一位族人在遠遠的山路另一端出現,可是倏忽之間一個不留神,那位族人就不見了,很可能是懾於父親的威嚴而躲到一旁的草叢裡。但是,我爸爸小時候因為家貧,常常肚子餓到在地上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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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父親兒時貧困的情景,多蜜不禁眼眶泛淚地說:「哎呀,說這個幹嘛!」言談中交錯著驕傲與不忍。經過多年的隘勇線戰爭之後,日方為了擔心大豹群重啟爐灶,特別將其遷往與大豹群曾經有過歷史衝突的金納基社(Kinajii)居住的下溪口台地,三面臨河,背靠敵意部落,運用「以蕃制蕃」以及地理上的孤絕,來防範大豹群。此外,日方還特別在部落上方設置了高壓電網,煞費苦心地慎防著大豹群後裔的反抗。堂嘎就是在這樣艱困的條件下,帶領族人在絕地一般的下溪口台自力更生。

這些往事,讓yata多蜜掩不住心中長期的壓抑,她為父親在日本殖民體制下,帶領族人奮發努力的事蹟,沒有得到歷史應有的認識而感到神傷。後來,她給我看一張照片,穿著傳統服飾的堂嘎·瓦旦與他的哥哥──穿著西裝皮鞋的樂信·瓦旦拍攝於角板山。兩位都是瓦旦·燮促的兒子。一位留在部落打拚,一位在總督府體制下學醫,兩位都為自己的族群奠定了不同程度的影響。那張照片可以說完整見證了當時的原住民邁向「現代化」的混合樣貌,也是大豹群後裔在隘勇線戰爭以後,面對文明衝擊的顯影。

210205-《拉流斗霸:尋找大豹社事件隘勇線與餘族》書封。(遠足文化)
《拉流斗霸:尋找大豹社事件隘勇線與餘族》書封。(遠足文化)

*作者為藝術創作、論述者。國立臺南藝術大學創作理論研究所博士,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美術系兼任助理教授,其作品關注議題圍繞著歷史與諸眾、空間與生命政治。本文選自作者新著《拉流斗霸:尋找大豹社事件隘勇線與餘族》(遠足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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