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視障者進戲院連武打戲、高速運球畫面都能馬上聽懂?

2020-11-09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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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影展今年首度與文化部影視局、口述影像發展協會合作,推出《下半場》口述影像版本,背後意義除了兼顧文化平權外,更重要的是,這是也是台灣首度有電影院放映口述影像版本電影。示意圖。(資料照,甲上娛樂提供)

金馬影展今年首度與文化部影視局、口述影像發展協會合作,推出《下半場》口述影像版本,背後意義除了兼顧文化平權外,更重要的是,這是也是台灣首度有電影院放映口述影像版本電影。示意圖。(資料照,甲上娛樂提供)

每逢大小影展,場內影迷總是盯著螢幕、目不轉睛怕錯過任何重要環節,不過今年金馬影展卻有個特殊的放映場次,播的是運動電影《下半場》,但觀眾卻不專注在場上的球員,反倒戴上耳機,不少人甚至閉上雙眼仔細聆聽「慢動作的畫面裡,桐豪用力一扳搶到球,卻因為太用力,手撞上秀宇的臉,球也順勢飛走。秀宇飛身救球把球撥回場內,自己卻摔出場外撞上廣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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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在觀賞的,正是所謂「口述影像」版本電影,金馬影展今年首度與文化部影視局、口述影像發展協會合作,推出《下半場》口述影像版本,背後意義除了兼顧文化平權外,更重要的是,這是也是台灣首度有電影院放映口述影像版本電影。

2018年10月1日_視障者進兩廳院欣賞表演。(取自臉書「國家兩廳院 NTCH, Taipei」)
根據衛福部統計,截至今年我國約有5萬6000多名視障者,在2018年公布的身心障礙者生活狀況及需求調查中顯示,58.81%視障者主要休閒活動為看DVD、錄影帶與電視。示意圖。(資料照,取自臉書「國家兩廳院 NTCH, Taipei」)

根據衛福部統計,截至今年我國約有5萬6000多名視障者,在2018年公布的身心障礙者生活狀況及需求調查中顯示,58.81%視障者主要休閒活動為看DVD、錄影帶與電視,此外也有0.46%視障者會選擇去電影院看電影。

要協助視障者享受影視趣味,便得透過口述影像。口述影像是透過文字語言的描述,來輔助視障者理解影像訊息,從電視節目、電影到博物館導覽等都是應用範圍,而影視作品的口述影像,便是在不干擾原有聲音、對白的情況下,將影片裡如場景、燈光、人物表情與動作等視覺資訊,透過語言解釋描述。

「不只是讓人知道故事就好,還要描述場景」

口述影像發展協會資深訊息設計師趙又慈說明,口述影像是要讓視障者接觸視覺訊息,邏輯跟有聲書或廣播劇有很大差別。她舉例,同一段劇情如果是廣播劇,可能只會說「主角開車,眼睛緊盯著前方,前方有警察盯著路口」,但若是口述影像,則可能會描述「誰誰誰瞪大了眼睛,畫面來回特寫駕駛的臉,跟警察僵硬的表情」,不是只是讓人知道故事就好,還要描述如時空場景、鏡頭的切換等。

趙又慈說明,其實的大多數視障者都是後天導致,他們以前有過視覺經驗,對視覺敘事會有殘留記憶,更能透過口述影像,重溫真的在看電影的經歷。

第一家為病人及其家人提供「電影療法」的傑美利電影院。(曾廣儀攝)
口述影像發展協會資深訊息設計師趙又慈說明,口述影像是要讓視障者接觸視覺訊息,邏輯跟有聲書或廣播劇有很大差別。(資料照,曾廣儀攝)

但要透過「說」的表達各式各樣影片,如何表達也是門學問。趙又慈指出,很多人以為口述影是翻譯,但這不像「母親」對應「mother」,視覺在一瞬間可以傳達很多資訊,可以快速知道一個東西的款式、功能、材質,甚至可以知道價值、什麼位階的人在用等,視覺背後又什麼意義,什麼讓人感動、寂寥、不舒服等,一般人沒受過訓練的話很難精準表達。

趙又慈說明,人類1秒只能講4至5個字,過去像《臥虎藏龍》這樣的武打片,口述影像可能根本來不及描述武打場景,所以會用抽象的方式表達,只會說「一陣刀光劍影」,不會描述誰出了刀、誰出了劍。而如《下半場》,最後決賽時球在球隊之間快速傳來傳去,連明眼人也未必分得清楚誰拿球,因此也會採用大概的描述,不會細部描述現在誰拿球、誰運球。

20190902-《下半場》劇照,朱軒洋飾演姜桐豪。(逆光電影提供)
電影《下半場》有「口述影像」版本電影。(資料照,逆光電影提供)

若是有大量留白,或是對話少的劇情片怎麼處理?趙又慈指出,口述影像就得跟著變慢,她舉例,如電影《百日告別》最後,主角為亡妻做完百日後下山,鏡頭在蜿蜒的山路上一直追著接駁巴士,口述影像就要描寫這個運鏡的過程,視線怎樣、鏡頭畫面裡出現怎樣的元素等。

趙又慈呼籲,口述影像的重點之一是「回憶」,很鼓勵視障者的親友一起陪同觀看,因為一起觀影的記憶更重要,明眼人一起看口述影像,有時候也會受到啟發,有時候會發現自己原來有些東西沒看到或沒看懂。

「台灣推廣口述影像的困境在於這些人沒有工作機會」

儘管文化部已從2017年起陸續開辦口述影像訓練,並製作如《海角七號》、《女朋友‧男朋友》等熱門電影的口述影像版,而如公視人生劇展等節目也有口述影像版於YouTube等平台,不過在電影院方面,遲至今年,才終於有一家戲院業者裝設有口述影像播映系統,讓視障者可配戴耳機,於戲院內一同觀影。

文化部影視局局長徐宜君受訪時表示,雖然每年訓練30、40的口述影像人才沒有問題,但台灣推廣口述影像的困境在於這些人沒有工作機會、沒案子可接,影視局曾經思考過,要求所有接受補助的影視作品都要做口述影像版本,但後來發現就算做出來也沒有戲院可以放,因此轉向補助戲院裝設裝置。

事實上,金馬影展放映《下半場》口述影像時,除了視障朋友外,也廣邀製作單位、戲院業者一同觀賞,希望讓業內人士更加理解。徐宜君說明,未來希望先從連鎖戲院開始,至少每家戲院有1廳裝設裝置,如果明年戲院裝設都順利,就會跟勞動部討論,是否要把口述影像訓練變成職訓,未來視障者也可以協助撰稿或審稿,有增加就業的可能性。

趙又慈:選華語可以外銷到中國、馬來西亞與美加華人區

不過從推廣者角度來看,口述影像的推展仍然步履維艱。趙又慈說明,儘管1部電影製作口述影像版本的費用,僅需要約為15至20萬,但許多案主會認為,接觸到的族群太小眾,常常嫌費用太高。

在資源缺少下,往往只能做1個版本的口述影像,難以針對不同視障程度做出區別,在使用語言上,也多只能以接觸性最廣的華語為主,難以顧及台語、客語等其他族群語言。趙又慈表示,選擇華語還有一個理由,是除了台灣以外,也可以外銷到中國、馬來西亞,或美國跟加拿大拿等地的華人區。

在人員培訓上,即便口述影像協會每年跟文化部合作培訓,但趙又慈也提醒,1名口述影像設計師的養成事實上需要好幾年,不同影片類型的基礎訓練就要3、4個月,但影視技法太多了,也沒有任何作品會內容相同,好的設計師需要視覺觀看、文字書寫的素養,也要有足夠的聽覺接受程度,這都不是只培訓2個月就可以完成的。

衛福部:88.49%聽障者主要休閒活動是看電視、DVD或錄影帶

目前口述影像製作時間,以1部90分鐘左右的電影來說,約需要1個月時間。對此趙又慈也說明,大多數人都無法全職做口述影像工作,也因此製作時間會拉得比較長,她也感慨,像Netflix等平台即便有口述影像,但大多也是委託字幕、配音公司製作,但口述影像有很高的專業性,如果製作出來的東西不符合視障者需求,會產生的另一層隱憂就是,「當市面上大部分都是難吃的東西時,他還會對口述影像有信心嗎?」

在觀看的需求上,聽障者又是另一個常被忽略的族群。衛福部統計,我國目前約有12萬4000多名聽障者,88.49%聽障者主要休閒活動是看電視、DVD或錄影帶,3.8%則是去電影院看電影。

除了手語以及字幕外,「情境字幕」是協助聽障者理解影視作品的一個途徑,情境字幕除了人物對白外,也會透過括弧描述劇中出現的重要音效或背景音效,如(打字音)、(爆破聲)等,目前部分網路平台影集、電影,可選擇開啟情境字幕,電影院多無提供此服務。

「對話一直進行,僅有一般字幕觀眾未必分得清誰在講話」

從事手譯將近30年的手語老師王興嬙便指出,像有時候看電影,會聽到畫面外傳來爆炸聲,街上的人陷入恐慌,但沒有情境字幕幫助的話,聽障者很難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或有時候對話一直進行,僅有一般字幕的話,觀眾未必能分得清楚是誰在講話。

王興嬙也另外就電視節目、活動轉播指出,如金馬獎、金曲獎典禮甚至選舉開票,要看手語版本都要透過網路頻道,一般電視頻道只有一般畫面,「我們的質疑就是他(聽障者)不能跟家人一起看,他要自己看自己的裝置,無法一起參與、一起體驗情緒。」

「手語畫面太小,很多指頭的細節動作會不清楚」

王興嬙也談到,中選會有規定,如政見發表等轉播,手語畫面大能不得小於3分之1,但其他如民間自辦的政見發表會,手語畫面常常就是隨便做、有做就好,她感嘆主事者往往都是聽人(聾人稱呼聽覺正常的人為聽人),會覺得已經有手語畫面,為什麼還要求更大?但畫面太小的話,很多指頭的細節動作會不清楚,這就像看電視,音量卻被掐住不能放大一樣。

20170427-行政院會後記者會27日開始提供手語同步翻譯。(顏麟宇攝)
從事手譯將近30年的手語老師王興嬙便指出,聽覺正常的人會覺得已經有手語畫面,為什麼還要求更大?但畫面太小的話,很多指頭的細節動作會不清楚。示意圖。(資料照,顏麟宇攝)

幾年前,一支饒舌歌手表演,手語老師同步「超殺」翻譯的影片,在社群網路上爆紅,片中的手語翻譯員Holly Maniatty時常於Snoop Dogg、Jay Z等饒舌歌手的演岀擔任翻譯,不過回到台灣,王興嬙則感嘆,儘管跨年演唱會等活動,在主持人講話、長官致詞時會配有手語翻譯,但往往一開始唱歌手,翻譯就消失了。

王興嬙指出,聽障者不是全都聽不到,還是有不同的聽損等級,很多聽障者很愛聽音樂,外國連演唱會、饒舌歌手表演都有翻譯,「台灣的手語翻議員,很多都是學校手語社出來的,其實很多都是手語歌高手」,跨年演唱時其實也可以有手語翻譯,但許多製作單位往往一放歌,就會把手語拿掉。

王興嬙最後也強調,其實不管是字幕或是手語,對聾人來說都同等重要,一部分聾人從小到大使用手語,已經習慣手語的語言結構,一部分聽障者則是從小戴助聽器、電子耳,接受一般的中文教育,所以若要兼顧的話,螢幕上的呈現最好2者都要有。

對於聽障者遭遇的種種困難,徐宜君也坦言「確實還沒針對聽障者有太多討論」,她表示,《電影法》中已經明訂,電影映演時必須上字幕,但聽障者也有看字幕、手語、唇語的不同需求,影視局也在思考不同的狀況跟需求,而一般大型活動、典禮都有手語服務外,也有考慮過即時聽打等服務,確實還要再研究如何照顧聽障者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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