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空軍基地為美國空軍教育訓練司令部（Air Education and Training Command）指定的F-16學校。包括中華民國空軍在內，裝備F-16的各國空軍都派遣飛行員到路克空軍基地受訓，所以筆者一直以來都希望能拜訪路克基地。尤其自2011年以來，路克空軍基地又被指定成F-35A學校，中華民國空軍因為沒有換裝F-35的關係，原本是要在2019年9月離開路克，轉移到同在亞利桑那的土桑國際機場。不過基地的搬遷計劃，似乎受到各國F-35A的接收緩慢而一延再延，接著又受到新型冠狀病毒影響，直到今天由台灣飛行員組成的美國空軍第56戰鬥機聯隊第21中隊都還待在路克沒有離開。
不過在2019年3月20日當下，筆者無法預料到半年後的全球局勢發展，以為第21中隊即將離開。所以我在前往美國前，曾聯絡中華民國空軍，希望能協助我專訪路克基地裡的第21戰鬥機中隊。不過或許是小編提出申請的時間過於倉促，外加路克空軍基地已經有相當程度機敏性，這個要求最終遭到了婉拒。小編唯一能做的，就是到基地外試試運氣，看能不能拍攝到國軍的F-16戰機。
畢竟第21中對，並不是第一批到路克空軍基地受訓的自由中國飛行員。路克基地與中華民國空軍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941年5月，美國總統羅斯福宣佈《租借法案》適用於中國開始。中美兩國的軍事合作，也是在這座位於亞利桑納州大沙漠的基地裡拉開序幕，無論如何此生都該造訪一次。雖然最後筆者沒等到國軍的F-16，卻與美國空軍的F-35A玩了一次捉迷藏！
中美合作的序幕
路克基地為什麼叫路克基地？其實跟《星際大戰》（Star Wars）系列電影沒有一點關係，這座基地是以一戰美國王牌飛行員小路克（Frank Luke Jr.）所命名的。小路克在西線戰場上取得擊落19架德國戰機的紀錄，是僅次於里根巴克（Eddie Rickenbacker）的美國第二號空戰英雄，也是第一位獲得榮譽勳章表揚的美國飛行員。
不幸的是，小路克在1918年9月29日，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前不到兩個月的一趟任務中遭到擊落。路克不願意成為德軍戰俘，以配槍擊斃七名德國士兵後自己也中彈身亡。這段英勇就義的事蹟，也是他獲得榮譽勳章的原因。比起到了二戰爆發前，成為納粹德國同情者的里根巴克，小路克反而成為美軍一戰飛行英雄當中的完人。
1941年3月24日，鳳凰城將其手下1,440英畝的土地租借給美國空軍的前身美國陸軍航空隊，專門用於為戰鬥機飛行員提供高級飛行訓練。美國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路克基地成為美國境內最大的飛行基地，訓練了12,000名來自美軍自己以及同盟國的戰鬥機飛行員，比今天拉斯維加斯的內利斯空軍基地（Nellis Air Force Base）更早被視為戰鬥機飛行員的故鄉。
伴隨著羅斯福總統宣佈《租借法案》適用於中國，來自空軍官校第12期的首批中華民國空軍留美飛行員，也在珍珠港事件爆發前的1941年11月踏上了啟程前往美國的道路。在陳納德（Claire Lee Chennault）安排下，中華民國空軍的重建工作將從戰鬥機飛行員的培訓開始，所以第一批被派往美國受訓的中國飛行員通通被要求學飛戰鬥機。
換言之，首批到美國受訓的中國飛行員，都在雷鳥基地（Thunderbird Filed）完成初級訓練後，到路克基地展開高級飛行訓練，他們全部都是路克的畢業生。路克基地畢業的第一批飛行員當中，如今還在世的有前空軍副總司令陳鴻銓將軍與前駐菲律賓空軍武官陳炳靖中校。兩位見證者一人在美國，另外一位則長年旅居香港，都是歲數超過百歲的人瑞了。
據陳炳靖回憶，他特別感謝陳納德的一個安排，就是讓在中國已經接受完整飛行訓練的他們，到了美國以後重頭由基礎飛行訓練開始飛起。一來這可以讓他們更加融入美軍訓練體系，二來則是陳納德考量到當時美國尚未脫離種族隔離制度，尤其是亞利桑那州因為外來移民少的關係，更是可能遭遇到來自白人的種族歧視。
所以陳納德故意讓已經熟悉飛行的中國飛行員，從初級飛行開始重頭再來訓練一次，給美國教官還有亞利桑那州人民一種中國人是「飛行天才」的印象。於是中國飛行員在當地形象大增，被視為美國對抗日本軍國主義的可靠盟友，無論陳鴻銓還是陳炳靖，都表示他們在路克基地受訓時相當吃得開，無論是華僑還是美國人都相當尊敬他們。
許多知名的美國飛行員，也對在路克基地受訓的中華民國飛行員印象深刻。駕駛X-1突破音障的飛行員葉格（Charles E. Yeager）將軍，就在筆者的電子郵件專訪中，承認他與空軍前總司令郭汝霖將軍在路克基地結識，兩人成為了一輩子的好朋友。包括16期畢業的郭上將在內，路克基地的畢業生在回國後成為中美空軍混合團第3與第5戰鬥機大隊的主力。
葉格將軍還不是中華民國空軍在路克基地結交到的最後朋友，當時負責中華民國空軍地面飛行訓練的高華德（Barry M. Goldwater）上尉，戰後成為了美國共和黨籍的亞利桑那州參議員。高華德本人不只堅決反共，熱愛中華民國，他的繼承人馬侃三世（John S. McCain III）亦是自由中國之友。靠著這兩位故人的努力，綽號大峽谷州的亞利桑那成為產生最多中華民國友人的州。
重返路克的中華民國空軍
抗戰勝利與政府遷台之後，亞利桑那州仍為美國空軍用來訓練自由中國空軍的飛行員，但用來訓練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的基地卻不是只有路克。比如接受F-84G換裝的空戰英雄歐陽漪棻，就是在威廉斯基地（Williams Air Force Base）而非路克完成訓練。冷戰時代台灣與路克基地的關係，似乎只有在80年代接收了66架停留於路克的二手F-104星式戰鬥機。
此刻中華民國與美國已經斷交，台北試圖爭取F-16/J79戰鬥機不可得，只能靠60年代的老飛機F-104捍衛領空。直到1992年，老布希總統宣佈向台灣出售150架F-16A/B型戰鬥機之後，中華民國空軍與路克空軍基地的緣分才又再度搭建起來。不過由於中華民國和美國沒有邦交，在路克空軍基地受訓的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不能直接打出青天白日徽或者中華民國空軍的正式番號。
二戰時管理路克基地的美軍單位，為陸軍航空軍的第37飛行訓練聯隊。而從1992年開始，路克空軍基地就成為了美國空軍第56戰鬥機聯隊的天下，在空軍教育訓練司令部還有第19航空軍指導下培訓全球的F-16飛行員。第56戰鬥機聯隊的前身第56戰鬥機大隊，是二戰歐洲戰場上唯一一支重頭到尾裝備P-47雷霆式戰鬥機的部隊，也是第8航空軍麾下擊墜敵機紀錄最高的單位。
把第9和第15航空軍的紀錄加起來，第56戰鬥機大隊則是歐洲戰場上成績第二高的戰鬥機單位，打下的敵機數量約在674.5到677.5之間。於是在路克基地的中華民國空軍，通通都納入第56戰鬥機聯隊的直接指揮之下。由於中華民國空軍首先換裝F-16的，是來自嘉義空軍基地的第4聯隊第21中隊，所以美國空軍特別恢復了已在1993年解編的第21中隊來負責國軍的F-16訓練任務。
直到今天，在路克空軍基地受訓的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正式番號仍是美國空軍第56戰鬥機聯隊第21中隊。美國與台灣的兩支第21戰鬥機中隊，都以黑桃K與紅心A的撲克牌為標誌，以「21點」來象徵雙方的兄弟情誼。事實上，美國空軍第21戰鬥機中隊同樣有段可歌可泣的歷史，那就是在二戰末期以P-47戰鬥機為主力，投入掩護B-29轟炸機空襲日本本土的危險任務。
而中華民國空軍派往路克受訓的飛行員，則來自嘉義的空軍第4聯隊和花蓮的第5聯隊，前者傳承自抗戰英烈高志航領導的空軍第4大隊，後者則來自於抗戰末期的中美空軍混合團第5大隊。所以在路克空軍基地受訓的飛行員，其實結合了二戰期間中美兩國空軍四支傳奇大隊的歷史經驗，時代交付給他們的使命可一點都不簡單。
當然因為中華民國空軍只保留一個中隊的兵力在路克受訓，無論是來自4聯隊第21隊、第22隊、第23隊還是5聯隊的17隊、26隊還是27隊，到了美國以後通通都納入第21中隊的編制。在路克空軍基地還有一個高華德靶場（Barry Goldwater Range），時常為第21中隊還有其他國家的F-16用於炸射訓練，目的也是為了要紀念高華達老議員。
今年5月3日，路克空軍基地為了向對抗新型冠狀病毒的醫療人員致敬，特別動員第56聯隊與第944聯隊的七架F-35、七架F-16與一架KC-135加油機飛越鳳凰城上空，激勵美國軍民的士氣。參與編隊飛行的其中一架F-16，就是由第21戰鬥機中隊的中華民國空軍駕駛。第21戰鬥機中隊的搬遷計劃，預計將在明年執行。
與F-35A玩捉迷藏
路克空軍基地不只是最早的「戰鬥機飛行員之家」，而且還見證了雷鳥飛行表演隊的誕生，具有高度的歷史意義。雖然戰鬥機飛行員之家的頭銜，還有雷鳥飛行表演隊的基地都已經轉移到內利斯空軍基地，但是路克基地對於珍惜中美友好的華人而言，應該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當然隨著越來越多F-35A的進駐，路克空軍基地象徵的不再只是歷史，更是整個自由世界的未來。
當天筆者沒有機會捕捉到中華民國空軍的F-16，倒是有一架魚尾獅彩繪塗裝的第425戰鬥機中隊F-16戰鬥機被筆者拍到，只能說自己與新加坡還算相當有緣。不過真正的重頭戲，是一架隸屬第56戰鬥機聯隊第308中隊的F-35A閃電式戰鬥機，在從機場跑道上起飛之後，就不斷在筆者面前做出許多高難度飛行動作。
這架F-35，有時候會突然低空從筆者頭上飛過去，向上拉高做高難度的翻滾動作後慢慢消失在藍天之中。過了一會之後，又突然從筆者後方出現，仿佛知道筆者在拍照一樣，希望能讓我拍出最美麗的照片。F-35A裝備先進的光電瞄準系統，所以筆者相信那架戰鬥機上的飛行員，應該是能很詳細看到筆者在拿照相機拍他，是不折不扣的航空迷。
顯然飛行員一點也不擔心他的F-35A被航空迷拍攝下來，還故意對著筆者耍帥，讓當時的我實在是興奮不已。F-35A遠遠看起來，也真的很像是一支自由飛行的小鳥，平易近人又可愛，讓人真的沒辦法不喜歡起美國空軍來。雖然在未來的15年之內，台灣取得F-35的機率少之又少，但筆者認為F-35進入中華民國空軍服役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到底該用哪一款F-35呢？有人認為擁有短場起飛和垂直降落能力的陸戰隊版F-35B比較好。可是就筆者而言，卻更支持採購空軍版的F-35A，因為中華民國空軍與路克基地將近80年的歷史淵源，唯有中華民國空軍取得F-35A的情況下才能實現。只有如此，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才有回到路克基地深造，繼續1941年前緣的機會。
＊作者為中美關係研究，軍事寫作者。本文原刊《新共和通訊》，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