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中國的香港」頂多是「大號上海」

2020-06-22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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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動亂已持續1年,中共人大通過港版國安法更加劇「攬炒」。(美聯社)

香港動亂已持續1年,中共人大通過港版國安法更加劇「攬炒」。(美聯社)

強調政治安全之餘,力保香港金融中心地位是中國首要考量。香港是中國集資和走資最方便通道,但香港金融機構高度依賴美國給予的制度性特殊待遇,美國表示要限制美國資金進出香港,將摧毀香港金融制度。一國一制後,「中國的香港」不再是國際的香港。

中國人大決定由人大常委制訂「港版國安法」,在香港直接頒布實施。隨後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宣布不再把香港與中國大陸分別對待。中美兩方「聯手」,正式宣告香港從「一國兩制」邁向「一國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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躋身全球八大一級離岸金融中心

不能說中國制定港版國安法毫無理由,但中國和香港建制派說,港版國安法不影響「一國兩制」、美國態度「不影響香港經濟」,正如鼓吹「在香港成功落實一國兩制」一樣都在自欺欺人。

港版國安法對香港影響巨大,中國也心知肚明。六月八日港澳辦副主任張曉明在《基本法》頒布三十周年網上研討會,罕有承認「香港的主要問題不是經濟問題……而是政治問題」,一改以往強調「經濟因素是香港的主要問題」的表述。這種改變的重要性在於說明中國為了國家安全,政治壓倒一切。但可肯定,強調政治安全之餘,如何力保香港金融中心地位是中國的首要考量。

要了解香港能否保持金融中心地位,就必須了解香港如何成為金融中心。

國際金融中心有兩個,紐約和倫敦都依仗其美英的國力和傳統優勢。二戰後,多個區域性中心相繼崛起,以吸收本地或鄰近地區的資金,它們成功與否,很大程度依賴本國的經濟發展。二十世紀後期以來,東亞經濟發展迅速,形成多個區域性中心。在配合經濟發展之餘,它們還能在時區上填補紐約和倫敦外的空白,以便股市能全球二十四小時連軸轉,最大化投資者的時閒資源。在情在理,亞洲都應擁有第三個國際金融中心。

武漢肺炎肆虐,上海2月10日宣布採取「封閉式管理」。(美聯社)
上海只能成為中國的金融中心,只能進行內部集資,很難大規模吸納國際資本,自然也無法「走資」。(美聯社)

亞洲各區域性中心,東京、香港和新加坡都是準國際金融中心,是「第三極」的競爭者。東京發展沿著傳統區域性金融中心路徑,即依附日本龐大的經濟規模;香港和新加坡這兩個「城邦」能成為金融中心,則透過不同路徑。

上海難大規模吸納國際資金

香港和新加坡最初發跡依靠低稅收成為離岸金融中心(Offshore Financial Center),鼓勵金融機構和國際企業在當地落戶。離岸金融中心通常經濟體量不大,沒有龐大的國家開支負擔,有條件對外商實行低稅收優惠政策還能維持開支平衡。被國際貨幣基金(IMF)列為離岸金融中心的四十二個地區,無一不是這類小國或領地。其中最重要的是八個一級離岸金融中心,除香港和新加坡外,還有愛爾蘭、盧森堡、瑞士以及三個英國領地。

小經濟體最嚴峻的挑戰為能否保持穩定。首先是國家安全,這點通常由母國或強鄰提供;其次是政治、政策和經濟穩定,這要靠自己努力;第三是法律系統穩定,高效、透明、有高度可預期性。普通法系統在此占很大優勢。

離岸金融中心多是英國的前殖民地和領土。八個一級離岸金融中心,具英國背景占六個;四十二個離岸金融中心,有英美背景占三十多個。普通法不但基本和英美體系兼容,還保持法律的高度穩定性。這是因為普通法下依據傳統案例仲裁,不但和本地案例保持法律一致性,還可以直接引用其他普通法地區包括英美案例。

香港和新加坡是極少數能從離岸金融中心進一步發展為區域性金融中心(還競爭全球金融中心)。除兩地自身努力外,得天獨厚的地理人文優勢不可忽視,而香港更多依賴中國內地的經濟發展。香港「第一中西中間人」角色,使其成為國際機構進入中國的首選落戶地點,也成為中國集資和走資最方便通道。

金融中心通常採用國際金融中心指數(GFCI),綜合考慮商業環境、人力資源、基建、金融機構發展和聲譽等五個方面進行排名。這五個面向,有的是自身努力就能做到,比如基建;有的必須依賴歷史、傳統和頂層框架設計,這就不是自身努力能做到的事了。

比如為了強調香港金融中心地位不會變,中國豪言:「中國經濟體量如此大,想把金融中心擺在哪兒,金融中心就在哪兒。」這口號不切實際。無論中國經濟體量多大,上海都只能成為中國的金融中心,主要只能進行內部集資,很難大規模吸納國際資本,自然也無法「走資」。只要想想普通中國人一年只能換五萬美元就可見一斑。

港版國安法加劇「攬炒」

中國不可能允許外匯資本在上海像香港一樣自由流通,最多只能透過滬港通之類通道,讓小量資本可透過香港流動。這就是頂層框架設計的問題。可見如果要中國城市能成為國際金融中心,只有香港符合要求。

現在香港面臨的挑戰,正是五大條件中不能依仗自己努力就能做到的那部分。

在商業環境中,政治穩定和法治是首要的一環,但在短期內,香港政治高度不穩定。香港動亂已持續一年,港版國安法初衷是結束動亂狀態,但面對六成以上的香港人全力抵制,此舉只會惹來更大不滿,加劇「攬炒」。美國要廢除《美國-香港政策法》(United States-Hong Kong Policy Act),香港更面臨巨大不確定性。中長期,中國式「法治」侵蝕香港普通法的法治傳統,香港此前的穩定和法治將一去不復返。

香港「第一中西中間人」角色,使其成為國際機構進入中國的首選落戶地點。(美聯社)
香港「第一中西中間人」角色,使其成為國際機構進入中國的首選落戶地點。(美聯社)

「中國的香港」難留住人才資金

香港金融機構高度依賴美國給予的制度性特殊待遇。美國聯儲與香港金管局有長期的美元互換合作關係;美國把以香港為基地的英資銀行滙豐和渣打等和中資銀行區別對待,滙豐享有在香港進行獨家美元結算的權利。孟晚舟案中,華為為什麼要通過滙豐而不是中銀與伊朗進行交易,就是因滙豐享有寬鬆的融資和結算待遇。

最近滙豐、渣打在中國壓力下不得不表態支持國安法,美國國務卿龐佩歐(Mike Pompeo)發聲明表示遺憾,預示著美國將會重新評估對滙豐、渣打的特殊待遇,或把它們視為「中國的銀行」。美國財長梅努欽(Steven Mnuchin)還表示,研究限制美國資金進出香港。美國這樣「一視同仁」將摧毀香港的金融制度。

在人力資本方面,香港人心離散,大批資本家和中產階級醞釀移民和轉移資產。最近資金轉移到新加坡的數字急增。有人甚至醞釀在海外組建「新香港」。中國輿論一直鼓吹「地留人走」、「不喜歡香港就滾出去」,但一實踐起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台灣要制定香港人道救援行動方案,有鼓勵香港移民之意,被中國嚴詞指責。英國揚言要修改英國國民海外護照(BNO)的政策,讓持有人可獲得英國居留權。中國一面認為正式條約《中英聯合聲明》是歷史文件,一面居然指責英國此舉違反了聲明中的備忘錄。中國反應這麼大,原因就是這些措施會帶走香港的人才和資本,短期難以彌補。

港人移民更嚴重損害國際對香港的信心。「聲譽」的重要元素是多元化和吸引力。一國一制後的香港要變成「中國的香港」而非國際的香港,多元化只會不斷倒退。試想連香港本地人也留不住,還談何吸引外人?

中國大量「泵水」能維持多久?

由此可見,即便在短期內中國大量「泵水」支持香港股市和港幣匯率,以營造香港繼續繁榮的景象,但中長期香港的衰落是難免的。更何況中國現急需香港做為資金流入的通道,而泵水是資金流出,能維持多久值得懷疑。

香港或能維持區域性金融中心地位,但頂多是「大號上海」,將無可奈何地從「準國際金融中心」的位置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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