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緊缺、疫情緊急」專訪前進武漢的中國公民記者陳秋實:感到恐懼、悲傷、無奈

2020-02-01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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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律師兼公民記者陳秋實在武漢新冠病毒疫情爆發後前往武漢,為公眾收集第一手資料,連續一周探訪疫區第一線。最新發布的影片中,他焦慮地喊出:武漢「資源緊缺、疫情緊急」。(德國之聲/陳秋實)

中國律師兼公民記者陳秋實在武漢新冠病毒疫情爆發後前往武漢,為公眾收集第一手資料,連續一周探訪疫區第一線。最新發布的影片中,他焦慮地喊出:武漢「資源緊缺、疫情緊急」。(德國之聲/陳秋實)

曾經在北京衛視《我是演說家》節目中獲得亞軍,憑著一次題為《大國崛起》的演講被廣為人知的陳秋實,除了律師和公民記者以外還曾經有過脫口秀演員、演講培訓老師、警察媒體記者等身份。2019年8月中旬進入香港的陳秋實,曾試圖以公民記者身份向中國民眾講述此次香港「反送中」遊行的來龍去脈,但受中國大陸當局施壓後返回,無法繼續擔任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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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4日當天,陳秋實前往武漢,宣誓「與武漢人民共進退」。隨後走訪了新冠狀病毒疫情中的武漢各大醫院以及新醫院建築工地,並組織民間力量捐贈發放疫情中急需的物資。1月29日,他在包括Youtube在內的網路平台上發布主題為「資源緊缺 疫情緊急」的影片。影片中的精神狀況與前幾日明顯不同,凸顯焦慮。《德國之聲》(DW)專訪陳秋實,他坦言自己現在感到恐懼和害怕,因為「前面是病毒,後面是中國法律和行政力量」。

親赴香港見證「反送中」的中國律師陳秋實(YouTube)
親赴香港見證「反送中」的中國律師陳秋實(YouTube)

(德國之聲記者以DW表示)

DW:你今天早上的影片發出後,很多網友的第一反應是,很擔心你個人的狀態。你之前曾在推特上說:「這人間不值得,所以犧牲又如何。」也多次表示過你不怕死。今天的影片,明顯讓人感覺到你害怕了, 你真的感到恐懼了。這種轉變是怎麼產生的?

陳秋實:年輕人說出不怕死這三個字其實挺容易的。但是昨天(影片裡)我又看到屍體了,進一步知道這東西的傳染性有那麼強。之前我也一直覺得,在門診接觸到的都不是真正的(確診)患者,真正的患者應該已經被收治了。不過現在收到越來越多的訊息顯示,大量的患者和疑似患者都沒有辦法得到確診,所以對現在中國官方公布的確診人數非常存疑。

剛才,武漢周邊一個縣裡的人告訴我,他們村裡如果發現,消息必須逐級通過縣裡往省裡報。如果敢跳過縣一級直接往省裡報,村書記的職位都可能被撤掉。按照這樣的流程,很難保證現在統計出來的疑似病例、確診病例的真實性。就是說我在門診看到的帶著氧氣的那些人,可能就是確診病人。我其實沒有準確訊息。

很多人質疑,為什麼沒有外媒在武漢採訪,只有陳秋實。我就努力去找外媒。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在影片也說了,我不是很懂怎麼樣去有針對性、切中主題地採訪。你要找對人,要找中選題,要有採訪方向,對吧。於是我一直在找媒體,想跟人家合作,交流訊息。當我發現我能聯繫到的在武漢的媒體全都不出門的時候,我才發現,這種恐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不僅是恐懼,其實很復雜。包括我提到,我父母又被談話,警察(對我)頤指氣使,每次打電話都很蠻橫,盤問我在武漢的下落。我想,我在武漢我在做什麼,而你們在做什麼?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恐懼佔了一大部分,還有悲傷,看到屍體從你面前運走,還有無奈、對其他人的牽掛,幾種情緒疊加在一起,才會讓我在今天這個影片裡有一種很複雜的情感表現出來。

DW: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經過這幾天觀察,你認為武漢疫區現在最亟待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陳秋實:我個人認為亟待解決的問題是試劑盒不夠。在門診排隊的很多人,他們確實是咳嗽發燒很長時間了,但如果只是嚴重的流感,你能確定他不是(冠狀病毒感染),他就可以回家修養、隔離去了;如果是,那盡快確診才能收治。但試劑盒非常短缺,所有我走訪過的醫院都反映病床不夠。所以火神山醫院的修建絕對不是興師動眾,或者像有人造謠說的那樣,是有關部門為了多掙錢,這是胡扯!病房不夠、病床不夠,醫生正從全國各地往這裡調,可全國各地也有疫情發生,從外地調醫生恐怕越來越難。這些都是實際的需求。

另外說到中國民間組織,雖然武漢是有志願者在行動,但他們都是臨時組織起來,不是專業的志願團體,而是像車友會、海歸俱樂部之類的,所以他們的協調、動員能力都很有限。甚至還有各種障礙,比如路是封的,志願者要去接一輛車過來要反復協調,拿通行證,這些臨時組建的班子,協調反應的速度有限,他們接收、分配這些物資都存在困難。問題特別多,感覺是一場爛仗,大家各自為戰。

DW:中國官方媒體,包括鐘南山教授一個重要的論調是,疫情在一段時間後會達到一個高峰,現在離這個拐點越來越近了,高峰過去之後,疫情就會出現明顯緩和。你現在在武漢,你有這種感覺嗎?

陳秋實:關於科學方面,這個我是不知道的。我現在想找確診的患者家屬,死者家屬,目前還沒找到。鐘教授說到爆發和之後會怎樣,我不敢妄下評論。我接觸到的都是普通市民、門診的和疑似病人,還需要有進一步調查才能有更多訊息透露吧。

DW:你今天在影片裡也說到,受到警方蠻橫的來電質問,各方面對你家人的打擾……

陳秋實:我父母也知道我在這邊,他們也很擔心。我不知道武漢疫情結束之後我回到原來工作的城市會怎樣。我沒有那麼擔心。有一些氣憤的情緒確實也在今天的影片裡體現出來,但我很清楚,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沒有違反中國的的法律。我也沒有造謠,都是看見什麼說什麼。我在做一個目擊性質的報導,只說了我看見的。各種網路上的傳聞,我沒有能力去核實。比如有科學雜誌說,最早報出來的幾十例中,有若干沒有接觸過華南海鮮市場,也被感染了,是否存在其它感染源?這屬於科學性的研究,我是沒有發言權的,這些東西我不說。

以我個人判斷,我的行為沒有違反中國法律。雖然我會有一些比較激烈的言辭,比如「習近平來不來我不管,我來了」或者共產黨怎麼樣。當然在中國,這樣表達難免會遭遇政治性的打擊,但這個我沒有太在意。我甚至想,蹲幾年監獄不也是個人生體驗嗎?

採訪記者/作者:任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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