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再訪京都:《京都一年》選摘(1)

2019-06-29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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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地行走在四合院式館內的走廊,一一檢視各個研究室的大門上懸掛著的名字。全部都換了新的主人,認出其中有幾位是當時室主的助教。原來在室內皓首窮經的學者,或已亡故,或已退休;然而學術的薪傳幸賴後起之輩的承襲。每一間研究室內,諒必是書籍和資料堆積雜陳,大概還增添一些電腦等的新裝備吧。走過日影斜照的陳舊迴廊,我的心情反倒有一種欣喜的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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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到晦暗的大廳,拾級而上。樓上的閱覽室內,桌椅的擺設略有別於過去,較諸往時有些擁擠,顯然是來此參閱的人更多的緣故。「人文」的建築物雖古舊,甚至有些落伍,它在世界漢學研究領域內的地位卻歷久不衰。每年自日本各地、及全球各國申請來此短期或長期研究的學者頗不少。

閱覽室和書庫的管理員,當然不再是以前那位中年溫文儒雅而熱心的森先生。從窗口看出去,有兩位中年女性。一個高些,留短髮;一個矮胖,戴著眼鏡。我向戴眼鏡的女管理員出示名片,並且說明來意。她仔細地閱讀名片上面的每一個字,忽然瞇起眼笑說︰「啊,我記得您。這三個字好美喲。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坐在那邊。」她指著室內的一個小角落。

是的,那個時候,大家確實都還年輕的啊。

我隨便瀏覽了層層堆積卻排列有序的書庫。暖氣似乎無法完全傳送到庫房內。陰寒,而且有一種屬於舊書的氣味。什麼人躲在書堆中的另一隅,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我旋即出庫,向那位記得我名字的女士道謝辭別。臨走時,她禮貌地一再鞠躬,並道︰「歡迎您隨時再來。」

深秋的午後,氣溫轉變得很快,薄呢的外套有些不耐寒風。我在街角的公共電話亭打了一通電話給秋道太太,相約在這家新改建過的咖啡館見面。

二十餘年前,和秋道太太認識,又別離。這許多年以來,只要有機會到日本、到京都,我們總設法忙裡偷空相會。她總是用綿綿溫婉的京都腔調訴說一些自己的近況,以及許多相關的人事變化給我聽。

我且坐在這一大片明亮的落地窗前啜飲著香濃的咖啡等待,並且眺望著滿街飛舞的紅葉黃葉,和往來匆匆的行人。說不定,下一刻就會看見秋道太太從對街走過來。

不知道這次她坐在桌子的對面,會同我娓娓敘述別後的一些什麼呢?

《京都一年》書封。(三民書局提供)
《京都一年》書封。(三民書局提供)

*作者為台灣彰化人。生於上海日本租界。幼時接受日本教育,十一歲始返臺,學習臺語,並接受中文教育。臺灣大學中文研究所畢業後,即留母校執教,專攻中國古典文學研究。曾任美國華盛頓大學、史丹佛大學、加州柏克萊大學、捷克查理斯大學客座教授。教學之餘,更從事文學創作及翻譯。學術著作、譯作細膩嚴謹,散文作品則在記敘與抒情中蘊含無限感思,傳遞著生活裡充盈的美好。一九九三年自臺大退休,次年獲聘為臺大中文系名譽教授,目前旅居美國。曾獲中國時報文學獎(散文類)、國家文藝獎散文獎及翻譯獎。著有《讀中文系的人》、《飲膳札記》、《山水與古典》等,並譯注日本古典文學名著《源氏物語》、《枕草子》、《和泉式部日記》、《伊勢物語》。本文選自《京都一年》(三民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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