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武俠小說和社評,之所以受到讀者喜歡,也離不開漢語的魅力。他多次說自己喜歡《資治通鑑》,古文簡潔高雅,文字之美,一直是他希望學到的。他的社評文字淺顯明白,深入淺出,不僅見解獨到,判斷準確,而且語言富有個性。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八日中越之戰時,他在〈「世界第三軍事強國」?〉社評說:
唐代傳奇小說〈聶隱娘〉中的妙手空空兒,出手只是一招,一擊不中,便即飄然遠引,絕不出第二招。
諒山大戰如果打不成,我們以為中國軍隊也可以班師了,這是空空兒這等高手的作風。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五日,他在〈中英港的基本要求〉社評說:
香港人一向以態度現實著稱,但九七問題關涉到每個人的身家性命,在念及和論及時顯得頗為情緒化,由於前途茫茫,不免怨天尤人,對北京當局、倫敦當局、香港政府、香港的知名人士等等謾罵者有之,譏嘲者有之,又或是自傷自憐,不知所措,有些像楊過失落小龍女後自創一十七招黯然銷魂掌,「心驚肉跳」、「呆若木雞」、「拖泥帶水」、「無中生有」、那本是人情之常,以楊過之賢,尚且難免,何況吾輩?
這樣的文字是其他人寫不出來的。在董橋看來,「他當年寫的社評不悶,主要正是因為文中穿插不少『筆者』個人的經歷和隨意的己見」。「跟隨查先生十幾年,我從他的原稿中注意到字斟句酌而不露斧痕的功力。」
經濟學家張五常說他的文章與史識都上乘,以史論政,獨步文林,「再往深裡看,查先生是小說家,寫政論往往穿插一些說部的筆觸:添一些對白,描幾幅景象,說兩句自己,行文裡頓時多了三分情趣。」他一些不是就某個事件所做的評論,沒有時間的局限性,任何時候重讀都不失其意義。一些藉著生活上的小事借題發揮的文章,令人印象深刻。
他用一種「娓娓而談」方式寫社評,「一方面,讀者閱讀起來全無壓力,覺得在聽一位老友跟他們閒話家常;另一方面,在不經意之間吸納了作者的訊息,自己再進行深入的思考。」
他熟讀歷史,尤其受《資治通鑑》影響,自一九四四年暑假在重慶通讀一遍,成為他一生愛讀的書,「我讀《資治通鑑》幾十年,一面看,一面研究。」「《資治通鑑》令我了解中國的歷史規律,差不多所有中國人也按這個規律的。」他寫社評,判斷政治人物的心理,得益於此。
*作者為獨立撰稿人,著有《1949年:中國知識分子的私人記錄》、《筆底波瀾》多本書作,本文選自作者新著《金庸傳》(印刻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