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婭塔深墜愛河，她朝思暮想著羅伯特，他的味道，他的手溫柔地撫摸她的全身。只要他一回家，她每天晚上都要他，然後他們一直做愛，連續數小時。在他們做愛的過程中，唯一讓她感到有點不舒服的是他鼓勵她再「更狂野一點」。但偶爾，如果他有一點殘酷與跋扈，好吧，這只是情慾的衝動，不是嗎？
一個月之後，羅伯特向她求婚。貝婭塔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她一直想要被愛，全然、完整地被愛，成為一個男人的摯愛。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願意跟馬瑞斯離婚，然後盡快嫁給他。
羅伯特開始著手安排他們的婚禮。他們每天晚上討論婚禮的細節與賓客名單，她興奮地顫抖！雖然她還沒找到工作，但她不再焦慮或憂傷。她在英國全新的幸福生活近在咫尺，即將實現―有她的未婚夫照顧她，她什麼都不用怕。
兩週過後，當他們坐下來晚餐時，他又再次給她驚喜：「寶貝，聽我說，妳還記得我提過也許有適合妳的工作？嗯，現在雖然還沒有結果，但事情正在進行中，我知道妳一定很擔心，這麼長一段時間沒辦法寄錢回家。」貝婭塔看著他，點點頭。
「但是，妳看，如果想快一點賺到錢，我可以告訴妳該怎麼做。」他說，緊握著她的雙手。
「妳希望湯瑪斯有個美好的未來，不是嗎？」「是。」
「我真的很在乎妳，妳知道的，我的寶貝貝婭塔。」「對，我知道。」她握緊一下他的手。
「如果妳想盡快賺到現金，我可以帶妳到特別的地方去工作。」
「什麼是『特別的地方』？」「妳明天就知道了，可以讓妳很快地賺到很多錢。我明天休假，可以帶 妳去看一下。」
貝婭塔覺得這一切聽起來非常詭異，但是她又說服自己他只是單純地想要給她一個驚喜。也許他已經為她安排好工作，也許是在他的朋友幫忙下得到 的工作機會。 隔天中午，羅伯特套上黑西裝，開車載貝婭塔到倫敦市中心。
「它在蘇活區（Soho）中間，地點非常好，妳一定會喜歡的。」他向她保證。
（蘇活區有著城市的雙重性格，既是倫敦最重要的文學地景，也有為數眾多的夜總會、俱樂部。搜狐網）
半小時後他們到了蘇活區。當他開車經過擁擠狹窄的街道時，他說，「這地方無法在地圖或指南書上找到，但妳很容易走路經過它。」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她很疑惑地問。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工作，但可以讓妳很快地賺大錢。妳將會像是個 充滿魅力的模特兒，妳真的很美，貝婭塔，我的愛。這工作對妳來說很容易！」
「模特兒？我將會是個充滿魅力的模特兒？」貝婭塔大吃一驚，「這是模特兒工作？」
「是的，寶貝，妳只要對男人展現美麗的身體，然後為他們提供一些 務。」羅伯特用她深愛的溫柔語調說破了謎團。
「什麼服務？」她立刻感到焦慮與困惑。「告訴我！是甚麼樣的服務？」
「冷靜一點，貝婭塔。」他很嚴厲地說。他以前從來沒有用過這種口氣對她說話。「妳可以冷靜一下嗎？不要像個小孩子一樣。有幾千個女孩在做同樣的工作，妳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妳需要工作，非常需要。我只是為妳的需要著想，湯瑪斯，妳還記得嗎？他需要妳寄錢給他，我只是為妳著想，貝婭塔。我絕對不會做任何傷害妳的事，永遠不會！」
貝婭塔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雙手掩面尖叫大哭，瞬間她明白了她愛上的 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這個才剛說要娶她的男人。
「我太愛妳了，貝婭塔。我從未像這樣愛過一個人，我是真的愛妳， 親愛的。但我們必須務實點，想想妳的家庭，想想湯瑪斯。」
她開始無法自抑地顫抖，嗚咽，嚎啕大哭，想要下車離開。
「快點，妳立刻補一下妝。」又來了，他變成了另一個人―殘酷，霸道，威脅。貝婭塔瞪著他，已經認不出眼前這個人。她一下子被恐懼淹沒，癱軟了。他把她從車子裡拉出來，帶她走進一個狹窄的巷弄，就在萊爾街（Lisle Street）外，緊鄰著永遠很忙碌的中國城。隱藏在這巷弄裡的入口是一破舊的樓梯，它與手機通訊行以及廉價紀念品商店並排，夾雜在這熙攘的觀光客區中間，平時很難注意到，很容易被忽略。唯一能探知幕後究竟的 線索是有個入口電話，以及很多五顏六色的小邀請卡，邀你上樓參觀「模特兒」。羅伯特粗魯地從背後推她，她踉蹌地爬上樓梯，害怕這個盜換她未婚夫身體的陌生人。
樓上的大門掛著醒目的標語寫著：「你付帳，我們狂歡：窈窕又年輕的模特兒」。旁邊的另一個標語寫著：「徵求模特兒」，然後有一道箭頭指向樓 上。羅伯特告訴貝婭塔，這地方是兩姐妹經營的，姐姐叫翠絲，在三樓，她在他們老闆底下負責經營管理―羅伯特從沒見過這位老闆；妹妹叫潘，但她也 有七十歲了，在二樓工作當女侍。這對姐妹負責徵人。羅伯特按了二樓公寓的門鈴，一個女人開門。
「哈囉，潘。」羅伯特說。 「羅伯特，進來！」她用沙啞的嗓音歡迎他。
「好，你這次帶了誰來呀？」
這公寓的客廳頂多兩、三英呎寬，擺著一對破舊的扶手椅跟一個小茶几，像破網般的窗簾遮著房間裡汙穢不堪的唯一窗子。角落有一扇門，門後傳來呻吟聲以及床鋪發出吱嘎作響的聲音。貝婭塔環顧著這又髒又舊的公寓，心中產生莫名的恐懼。
門鈴一下子又響了，潘急忙開一道門縫，貝婭塔瞄了一眼，是個年輕女人，很像來自東南亞，頭髮長及臀部。
「妳是來找工作的嗎？親愛的。」潘問。
「對，我在找工作！」她急切地回答，「這裡有嗎？」
「妳可以過一個鐘頭後再回來嗎？甜心，我這裡正忙呢！」潘揮手趕她走。 然後她轉向羅伯特與貝婭塔，語帶歉意地指著房間說。「不要介意那裡的噪音―我們的泰國女孩正在工作呢！請坐，請坐。」
羅伯特坐了面向窗戶的椅子。
「親愛的，妳坐我的扶手椅。」潘說，招呼貝婭塔坐另一張椅子。但貝 婭塔不想坐下，她呆立著，因為害怕與驚嚇，還沒回過神來。在她頭上的牆壁，掛著錄影監視器監看樓梯口的動靜。她看到一個男人走向門口，然後按了入口電話鈴。
「這裡在忙！」潘大吼。這男的又按一次鈴，噪音大到在狹小的房間裡 迴盪不止。她看起來被惹毛了，打開窗戶再次大吼，「告訴過你，在忙！半小時後再回來！」 把他趕走後，潘轉身對貝婭塔親切地咧嘴一笑，像是在分享只有兩個女 人之間才懂的秘密，聳聳肩說，「男人！」 「這是貝婭塔！」羅伯特終於介紹她了。
「貝婭塔！」潘溫暖地回應，「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啊！貝婭塔，妳幾歲啦？」 「二十八。」羅伯特代替她回答。「但她看起來其實更年輕，妳不覺得嗎？」潘上下打量著她，然後說，「妳唯一要做的是把身上這件上衣與牛仔褲脫掉，換上工作服裝，妳知道我的意思嗎？妳必須得自己準備幾套，好的工作服裝會讓妳看起來更性感迷人，妳看起來已經是個很有魅力的模特兒了，貝婭塔。」
羅伯特聽了後很高興，他張開手臂攬住貝婭塔的腰，表示支持。
「妳從哪裡來的，親愛的？」潘問。「波蘭。」 「妳的英文好嗎？親愛的。」「不太好，我正在學。」當貝婭塔說話時，羅伯特緊握她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像是在為她打氣，支持她所說的。
「我的小貝婭塔需要工作，她告訴我，」羅伯特告訴潘，「這可憐的孩子是從卡托維治長途跋涉而來，她有個六歲的兒子！妳能想像這個小東西已經當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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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婭塔注視著他，他心裡究竟是如何盤算她的？只不過是昨天的事而已，她把自己全部的感情都投注在他身上，之後只有更加毫無保留，全心全意地愛他，也深信他會永遠由衷地為她著想。她是怎麼變得對這個男人如此依賴？一個她幾乎一無所知的男人。
羅伯特把貝婭塔的手機號碼寫在便條紙上，遞給潘。「她需要一份工作，如果妳有空缺時，請給我個電話。」他看起來對這個流程很熟悉，說明他以前 已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事。 「當然，事實上……」潘拿起她的行事曆開始翻閱。「嗯，事實上，她 可以從明天開始工作。我們再看看明天會怎樣，好嗎？也許我們可以給她安排 固定的天數。如果順利的話，她可以一週做三天，跟我一起工作。翠絲現在忙 103 得不可開交，妳會比較喜歡和我一起工作，妳說呢，親愛的？」
貝婭塔保持沉默。「是的，她當然願意。」羅伯特又代她回答。
「妳會比以前賺得多很多！在這裡一個小時可以賺120鎊，半小時65鎊， 如果妳夠棒，還可以從常客那裡拿到小費。很多男人上門來只是要很快地發洩 一下：工作十分鐘就可以賺 20 鎊，一天可以賺好幾百鎊，比在三明治店工作 好多了吧，是不是啊？」貝婭塔無法聽懂每一個字，因為潘有很重的東倫敦腔， 但她抓到重點了。 「聽起來太棒了，不是嗎？我的小貝婭塔！」羅伯特急著要她的回應， 「從明天開始，寶貝！」她很害怕地看著他，沒有吭聲地點點頭。然後，隨著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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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事後告訴我，她已經手過幾百次「應徵」像貝婭塔這樣的女孩。
＊作者為記者，1991年定居英國，以臥底報導英國非法移民生活聞名。本文選自作者新著《隱形性產業：英國移民性工者》（南方家園出版）。新書將在4月9日上市，4月10日勵馨基金會將安排一場座談：「婦女的跨國移動與剝削。本系列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