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是不是說每隔幾小時,就有一種語言消失?」說著說著,吳念真似乎開始有fu了,感覺台語有一天真的會消失,感嘆著語言的「剝離」。
吳念真口中的剝離,就是詞彙和其他的語言元素以緩慢而幾乎不被注意到的速度消失。例如台語俚語,或是愈來愈少被使用的名詞、形容詞,例如能以古音吟讀詩句、漢學知識飽滿的地方耆老或以全台語溝通的老一輩。這些詞語和知識如果能存在俚語辭典、Youtube裡留存倒還好,就怕它們跟著人的消逝而入土,就此人間蒸發。
「它沒有死,但是某些東西會逐漸被遺忘或剝離」。
現在許多的孩子們,甚至連最基本的台語名詞都不會說,抑或是發不出正確發音了。大概就是如此,讓一向盡量保持樂觀的吳念真,也不得不擔憂起來。至於學校裡的本土語言教學,他有點不客氣的說,「只是意思意思,做良心的」。
但吳念真從不是個過度悲觀的人,他記住了媽媽的話,如果再苦也要笑給天看,我們還有什麼好悲觀的。他說,綠光(劇團)剛開始時全劇使用台語,還被聽不懂的觀眾要求退票,十幾年後,已經有人開始感謝他的堅持。
時代在演變,也有它反諷的一面。吳念真說,那份反諷就在於身為爸爸的他參加國語演講比賽(他說原因不是他國語說得好,而是他的講稿背得最熟),兒子吳定謙小學參加的是台語演講比賽而且得了第一名;在於自己當兵時長官(絕大多數是外省籍)說國語,拍《太平天國》時卻赫然發現,前來支援的直昇機駕駛和軍官,在無線電中說的全是台語。
這樣的時代反諷,給了吳念真一點樂觀的理由。
「曾仔,麥夠比啊!」
這段原本已經像是瞎聊的訪問,話題最後不知怎的扯到棒球去了。他也又從記憶庫裡掏出了一段故事,想起在台北上班之初,總在趕電影之前的下午空檔,到戲院旁的棒球場看台上看球消磨時間,陪伴他的人一向不多,老是那幾個看球彷彿已看成精的40幾歲球迷,在看台上一邊吃著便當,一邊朝著場內的教練曾紀恩發號施令。
「他們都叫他『曾仔』,你知道嘛,曾紀恩總是在場邊比著暗號,拍拍頭、拍拍手臂、肚子、肩膀,摸摸臉,摸摸鼻子」,吳念真一邊帶動作學著曾紀恩一邊說著。
「曾仔,好啊啦,麥夠比啊啦,手打尬攏烏青啊啦。麥夠比啊,你乎伊摃(打擊)啦!」他很忠實又開心的轉述大叔球迷的聲音語調和動作。
在笑聲中,吳念真用這個故事送走了我們,心思又像小男孩一樣飛向了那個屬於他專有的世界。同樣的,那個世界只能是台語的,換成國語,就走味了。
文/王思捷
本文、圖經授權轉載自中央社文化+(原標題:【台語文進行式】吳念真:守護一個連結著記憶的語言)
責任編輯/陳秉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