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陣子都沒寫搭車的故事，一部份是因為沒聽不到有意思的對話，再來就是天氣好，自然搭車的機會就少了，這告訴我們「大數法則」的重要性，如果有當業務的讀者要特別記住這個法則。
昨晚風雨是有點強，跟助理弟弟叫了台UBER，看到手機上顯示的車輛是Toyota的Vios，好一陣子沒搭過這台車，算是比較小型陽春的車。運將很快把車開到，上車前就猜測應該可以聊，因為車子快到的時候，運將就傳訊息寫著：「正在等紅綠燈，快要到了謝謝。」通常很有禮貌的運將態度都很不錯，也比較熱情。
上車剛坐定，我按照往例開口問著：「大哥您這麼晚還不休息呀？還是跑大夜剛出來而已？」這位運將大哥理著平頭，講話就是傳統中年人那種台語口氣，很阿沙力，然後笑聲有點菸酒嗓，不過車內沒有異味就是了。
我們全程於是用閩南語溝通，這樣比較親切，運將大笑說：「現在哪有晚？還不到12點，我不是跑大夜的啦，我白天跑，下午休息，晚上再跑。」
我開玩笑說：「那你這樣跑12小時應該有，大家的錢都被你賺光光了，哈哈。」
運將大哥也很趣味說：「哪可能都被我賺光，我一天跑13、14小時，有賺是有賺，就是不停的跑車。」
「我常聽其他運將司機說這行業如果每天跑12小時以上，而且一個月不要休超過兩天，那每月扣掉被抽成部分，還可以領15萬，不知道是真的還假的，真的是蠻高的。」
平頭運將大哥爽朗笑聲轉為激動，但沒有惡意：「唬爛啦！聽他在澎風，我都沒有了，他們會有？我一個月沒有休任何一天，每天13小時，我也才賺12萬，哪來15萬？除非是好多年前，那時候就沒話說，我的確一個月有賺過快20萬。我開了6年，以前剛開始比較好賺，車子數量少，當然好賺。」
「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很多運將確實會灌水灌很厲害，反正我們就聽聽就好。」其實大多數司機素質都還不錯，因為長時間在車內，都沒什麼講話，所以難得有一個客人願意閒聊的，他們就會敞開心房，多聊些什麼。
「來來來，我開手機給你們看喔，別說我唬爛，我今天上線接近9小時，目前賺4800多，今天運氣好有接到一趟長程的去機場，要不然也沒這麼多，是不是沒騙你？」我跟助理弟弟身體微微向前傾，看著平頭運將大哥點著手機，滑著收入資料給我們看，確實今天九小時目前4800多。
「大哥您為什麼要這麼拼？為了老婆小孩嗎？您是退休才跑出來開還是怎麼樣？」話匣子開了，那問問大哥的家庭狀況好了。怎料運將大哥後來說的這些話是這麼讓人震驚，他說：「我欠債，澳門你知道吧，我以前很愛賭，曾經順風順水，去中國開公司也賺錢，20幾年前就賺錢，買房也在那邊，但真的很愛賭，我欠了1億多，老婆帶著小孩走了，我就是每月寄些生活費給她們。」
聽到這邊，我的確很驚訝，於是接著問：「賭場不是都穩贏的嗎？為什麼還會有賭客要一直賭？真的想不通。而且你公司開好好的，聽起來應該生活很好過。欠一億多？這要怎麼還？」
運將大哥繼續說著：「賭場是會贏，可是他們也會讓我們贏，我就是曾經一晚贏過好幾千萬，所以才會覺得自己很會，那你們確實比較單純，應該沒去過賭場，我們去那邊會有VIP廳，300萬港紙（港幣）跟500萬港紙，也就是我們進去就是最少要有1500萬台幣，常常一堆人都是輸上億的，我這小咖了，我本身就是心態有問題，愛賭，在澳門我賭了10年，在對岸連廣東話都學會了，你看我司機自介上，還寫著廣東話可通。以前也曾經風光，出門至少兩台便魯（BENZ台語），後來輸光想要自殺，我朋友把我擋住了，叫我來開這個，多少賺點錢餬口吃飯，我跟你講才好笑，我開這個還遇到以前幫我開車的司機，我那員工上車認出我，還問說老闆你怎麼來開計程車？我也是笑笑說就跑路回台灣啊！」
聽起來大哥雖然是哈哈的笑聲，應該也藏著無盡的哀愁，希望他已經真的走出來了，還可以為社會做點事。我繼續問：「澳門以前曾去過，賭場就進去觀光玩個幾把而已，幾百幾千塊一下子就輸光了，所以覺得很無聊，我沒偏財運，所以賭博這事情就沒興趣。那大哥您在VIP室裡面輸光，那回家不就好了，沒錢還可以一直玩下去？誰借錢給你？」
大哥語氣再度激動了起來，也許是秀才遇到兵，覺得我這問題太過外行，不過外行也好，對這種事還是不要懂比較好。運將大哥說：「錢輸光了賭場的人會借你，人性就是這樣，我覺得再下去就會贏回本，後來我們輸光回家，他們會派人跟著你一起回家，把該過戶的就過一過，如果你拿不出錢來還就是這下場，你哪可能跑得掉？那現場的話都是好野人，這世界大家億來億去的很多啦！我跟你說我開這個也不可能翻身了，一個月就算賺12萬還是15萬都沒用，欠債都還要滾利息的。」
運將大哥再度點起了手機螢幕，秀出他過去的載客紀錄，顯示5年多有3萬多趟，他一邊說著：「我還債也還了500多萬了，你們自己看，我這五年多快六年，載客33000多趟，每趟只要算150塊就好，是不是五百多萬？」
心中不禁嘆息，如果這位運將大哥不要沉迷賭博，現在也是風光的大老闆。
「大哥您哪邊人？」我隨意問著，運將大哥用道地的閩南語說：「高雄。」
「您以前這麼愛賭，為什麼不乾脆去玩股票就好？很多人也是把股市當賭場玩，也很好玩不是嗎？」我繼續拼湊著運將大哥人生的一塊塊拼圖
運將大哥說：「股票？X，我當初一開始就是玩股票！短線、當沖，茂矽、技嘉、華邦電，這三支我賺了一千多萬，跟朋友講說技嘉要買一百張，他還跟著我賺，後來去中國做生意開公司，人工真的便宜，加上當年房地產便宜的跟狗賽一樣，一平方米才買幾千塊人民幣，後來是因為賭博都賣光，一平方米賣兩萬多人民幣，如果那些都在的話，現在應該更高價錢了，只能說年輕時太順了，時機也好，做什麼賺什麼，人就風神（囂張）了起來。」
運將大哥應該很懊悔犯下的錯誤，不過這些都過去了，人生就是沒有回頭路，年少得志大不幸，這句話多少還是有點道理，年輕時如果太容易得到金錢，卻沒有掌握運用金錢的道理，那很容易就被金錢遊戲給迷住。
我想了一下，又問：「那大哥你應該還記得台股怎麼玩，怎麼不再重新去股市裡找尋機會看看？」
其實我也知道時代久遠，以前台股能做的做法，現在未必還能複製貼上，就是問問他的想法而已。運將大哥說：「都欠債一億多了，哪來的錢做股票？我跟你說，這社會看錢不看人，別傻了，講錢不重要的，都是有錢人跟窮人這兩種，很有錢的當然可以講這種話，他們可能要權或要勢力，總之我們做老闆的會用錢跟人家交換條件，那很窮的則是要安慰自己，所以會騙自己錢不重要，社會最中間的那一大群人，才會真實面對自己，知道這社會走跳是什麼模樣，上班族不可能跟你說錢不重要，開計程車的也不可能跟你說錢不重要，懂我意思嗎？你看我現在幾歲？」
車內視線不甚清楚，於是我亂猜：「您應該50歲。」
「沒有啦！我快要60歲了。你說一個60歲欠債累累的人，嗜賭成性連老婆都帶小孩跑了的人，誰能看得起這種人？搞成這樣就是愛賭造成。看你們也是單純，很好，不要去碰賭。」
運將大哥這麼一邊說著，我倒是心裡一陣酸。
很快到家了，其實很想再多聊幾句，平頭運將大哥人很好，還提醒慢慢來，地很滑，要我小心下車，別摔倒了。我也祝福他幾句：「走出來就走出來了，不要想不開，謝謝大哥，跟您聊天收穫很多，真的讓我長了見識，沒想到您還會講廣東話，真是太酷了，身體要多多保重，晚安。」
把車門帶上後，目送著車子遠離，直到走進家門都還在想，賭場到底怎麼運用人性的弱點，讓這些人們不斷把錢投入，甚至願意把房屋權狀都輸光光。這是一個值得警惕的故事，分享給讀者們閱讀，也紀錄起來，時時告誡自己風險控管的重要性。社會小人物的故事，總有值得我們學習的一面，這是生活的日常，謝謝你們常常來閱讀與支持。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畢德歐夫。（原標題：欠債一億多的運將大哥 賭場的繁華只是一場空）
責任編輯／林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