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們《芭比》回頭看看這部電影的一支正式預告，可以說，它已經在那時我們還搞不懂導演葛莉塔潔薇要怎麼處理這部電影時，就已經嚴重爆雷。這部預告傳遞一個訊息：「如果你喜歡芭比，你會喜歡這部電影；如果你討厭芭比，那你也不能錯過這部電影」。
你知道嗎？這句話完全沒說錯。HOW？！一部玩具改編電影竟然可以辦到這種不可能任務？一個已經被許多人認為過時、代表性資本主義的洋娃娃，竟然可以讓挑剔的現代進步思維觀眾都滿意？怎麼可能？但《芭比》真的做到了。
劇情大綱
芭比住在芭比世界，活在塑膠小宇宙，生活真是美滋滋。但這個典型芭比（Stereotypical Barbie，瑪格羅比飾）有天發現世界不美了，她起床有口臭、雙腳變成扁平足，芭比與肯（萊恩葛斯林飾）即將前往「真實世界」的「加州國」找出問題。但芭比製造商美泰兒對此有點意見，芭比也發現真實世界沒有她想像得那麼美好……這個經典的女孩玩具，將要面對最嚴峻的自我定位問題。
好萊塢的經典「製作地獄」
在每個大賣玩具系列的生涯之旅中，好萊塢永遠是最重要的一站。芭比受到全世界女孩的喜愛，她當然值得一套好萊塢電影。問題是，製作芭比電影始終是一場災難。
80年代，美泰兒就已經積極尋找影視合作機會，並且與製作許多跨界動畫的賽班影業（例如漫威與《金剛戰士》）合作電視動畫。但是直到 2009年，儘管芭比已經推出了這麼多動畫，芭比也從2D美女變成了3D電腦動畫美女，一部真人版的《芭比》電影仍然是遙遙無期……
那時正好「芭比症候群」一詞冒出頭來，許多輿論批評芭比「教壞小孩」，她「腰束奶澎卡稱頂叩叩」的完美外型，讓許多人對自己的體態有了不正常的期待。2009年美泰兒與環球影業簽約，數年後一事無成；2014年這部電影計畫落到索尼影業手上，幾經輪轉後又在2018年落到華納影業手上。將近十年，三家好萊塢頂級電影公司，都沒法將芭比接生到真實世界。
潔薇又成功了一次
《芭比》是好萊塢經典的「製作地獄」範例，回顧這些悲慘往事的意義，是讓你了解葛莉塔潔薇今日的成果有多麼了不起。這位編劇兼導演與她的男友諾亞包姆巴赫一起寫下了《芭比》的劇本，而這份劇本是讓《芭比》真正完美的關鍵，而且，潔薇絕對主導了劇本的許多部份，她是最大的功臣。
《芭比》為什麼落入製作地獄？這跟芭比玩具有密切關係，這個美麗的洋娃娃曾經是60年代的寵兒，她改變了女孩玩具歷史，讓洋娃娃不再只有嬰兒這個選擇——那時無論妳是3歲或是13歲的女孩，玩一個嬰兒娃娃似乎是宿命的預兆，預言妳未來生兒育子的未來。但到了21世紀，芭比卻變成了過時的象徵，她物化女性、她胸大無腦、她永遠夢幻的塑膠世界，是對現代不完美世界的一種終極嘲諷。
第一個成功之處：絕不選邊站
《芭比》第一個聰明之處，是它並沒有選邊站。它沒有站在年輕酸民這一邊，嘲諷芭比的過時形象；但它也沒有站在老女孩那一邊，感嘆年輕女孩都錯過了什麼。相反的，這部電影從芭比出發，這個娃娃不識人間險惡，她不知道人類世界有這麼大的風氣轉變，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時代眼淚。
在瑪格羅比的眼中，她看到人類世界並沒有女權至上，她看到自己甚至變成女權批判的對象；但她同時也看到有人仍然多年來珍愛著芭比，將芭比視為一種希望。
《芭比》首先要滿足芭比迷，所以它後設地直接置入了人類們「玩」芭比的行為：芭比的行為舉止就像有人在操縱她扮家家酒；她不用一步一步下樓梯，她直接飛到想要的地方去（小孩會抓著她移動到某個位置）。
《芭比》將經典的芭比造型、場景與服裝化為現實，所以你可以看到經典的黑白條紋泳裝、粉格洋裝；或是沒有外牆的芭比夢幻屋、貼著食物貼紙的冰箱等等。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美麗……與奇形怪狀的芭比版本，這些都是真實上市過的美泰兒玩具，而許多芭比會令觀眾大呼WTF——例如胸部會變大的芭比……這些都真正是時代的眼淚。
但《芭比》不只是復古，它也要滿足「非芭比迷」：它也站在21世紀女孩的角度，毫不留情地批判芭比。但是，它不只滿足了這兩種芭比玩家而已。
第二個成功之處：直擊女性困境
葛莉塔潔薇在執導改編經典女性小說《小婦人》成為電影《她們》時，完美地植入了現代思維，讓南北戰爭時期的女孩喬，成了能掌握自我命運的「現代女性」。這種明確的女性意識，在《芭比》這個擺蕩在物化／顛覆兩種極端間的麻煩題材裡，變得更加鮮明尖銳。
我們的世界不是完美的芭比世界，真實世界裡的許多小芭比，沒法成為大法官芭比、總統芭比或是工人芭比，這仍然是一個男人至上的世界，而且父權仍然潛伏在「我們已經很崇尚女權」的美好說法之下等著復辟。很難想像，嬉鬧的《芭比》，竟然能精準地捕捉到現實當下所謂「女權進步」世道的虛偽。
所以女孩玩具大廠美泰兒的高層管理階級竟然沒有女性，女性在街頭還是必須得承受「男性凝視」與「小姐給不給虧」的壓力。但潔薇還要更進一步，在電影其中一個橋段，潔薇用一大篇振振有詞的演說，清楚細數現代女性在家庭、感情與社會裡，「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的種種詭異兩難。
也許潔薇可以用更「電影化」的手法處理這段演說：比如配上某位主婦放棄事業變成育兒黃臉婆的畫面……但《芭比》沒有這樣做，它讓《醜女貝蒂》的艾美莉卡弗瑞娜（America Ferrera）連珠砲似的直對鏡頭狂罵，這絕對會令銀幕下的丈夫觀眾、男主管觀眾、覺得「盆栽要剪」的男觀眾冷汗直流——這種處理手法也許才能獲得更大的效果。
《芭比》的重點當然是芭比，但它真正的重點在芭比之上，在我們這個仍然男女不平權的真實世界……芭比只是誤闖我們這個糟糕世界的實習生而已。《芭比》無時無刻都充滿歡笑，只是偶而狠狠地刺你一針，這種高級諷刺讓你分不清自己是笑到流淚還是悲從中來。
《芭比》很懂女人的苦，也很懂男人的悲哀。父權在這部電影裡不是萬惡的大魔王，《芭比》直接掀開父權思想底下的不安全感與自卑心態，讓父權看起來反倒可憐兮兮，那些張牙舞爪與跋扈其實不堪一擊，而女人的一句示好就可能讓男人棄甲敗逃。
這些描述令《芭比》聽起來好像很嚴肅，事實並非如此，這部擠滿美男美女卡司的電影，幾乎隨時都有笑點，這些笑點來自充滿自覺的芭比笑話、萊恩葛斯林的自怨自艾、凱特麥金儂的搞怪、與威爾法洛知名的弱智搞笑招數……或者是一針見血的男女嘲諷。整部電影一直維持在輕鬆爆笑的氣氛，它甚至某種程度上就像 90 年代的喜劇電影，包準可以從頭笑到尾。
而這種喜劇氛圍之中，《芭比》還能精闢地批判這個世界，這種平衡是這部電影最厲害之處。葛莉塔潔薇竟然能夠搞定《小婦人》與《芭比》這兩個並不容易處理的題材，她可說是當今好萊塢最有勇氣、也最有才華的導演之一。
就像預告裡那句話所說的，《芭比》可以推薦給任何觀眾，不管你是忠誠芭比鐵粉、或是小時候喜愛芭比現在卻覺得她俗不可耐的觀眾、或者你是厭女份子、或者你是女權份子、或者你只是不相信一個洋娃娃可以拍出近年最佳玩具改編電影，通通都可以看這部電影，因為，它就是那麼厲害……而且它自己很清楚它做到了。
電影《Barbie芭比》預告片
作者介紹｜龍貓大王
我喜愛電影，以科技營生，鍾情一切神秘的、幽暗的、曖昧的、不為人知的萬物。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方格子。（原標題：【影評】《芭比》：這個世界變得烏煙瘴氣，不是一個洋娃娃的錯）
責任編輯／邱苡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