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阿里夫．納克維（Arif Naqvi）是來自巴基斯坦的平民，從銀行業槓桿收購起家，逐漸成為中東商業領袖。他藉由「行善又能致富、17%報酬率」話術吸引全球菁英投資，比爾蓋茲、歐巴馬都被他說服。然而本該用於幫助窮人的上億美元資金，最後卻被納克維挪為私用。根據調查，納克維共侵占了7.8億美元資金，約新台幣230億元，是史上規模最大的詐欺案。是怎樣的機遇，讓他踏上犯罪的道路？
一位財務經理寫信告訴納克維：「1月15日時，我們的資金缺口將達一億美元。」
納克維有兩個選擇，一是將阿布拉吉財務惡化的真相告訴投資人和債權人，一是假裝一切都依計畫進行。他選擇欺騙。
「我們今天為何齊聚在此？因為我們有雄心壯志。」2014年電影製作人兼慈善家斯克爾歡迎上千名理想主義者，參加他的全球社會創業論壇（social entrepreneurship）。論壇每年春天在英格蘭有著如茵綠草和夢幻尖塔的牛津大學舉行。斯克爾因協助創辦專營網拍與購物的eBay致富，賣掉股權後成為富豪，利用這些錢實現他的夢想——激勵更多人一起助人。
斯克爾相信精彩的故事足以改變社會，因此創辦參與者媒體（Participant Media），拍攝感動人心的電影，主角都是他認為讓這世界變得更好的人。他的電影包括獲得奧斯卡獎的林肯總統傳記電影，以及高爾關於氣候變遷的紀錄片《不願面對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在他的另一部電影《蓋世奇才》（Charlie Wilson's War）中，湯姆．漢克斯（Tom Hanks）飾演的國會議員，在1980年代說服美國政府支持阿富汗對抗俄國入侵。
斯克爾的年度牛津論壇聚集一群富豪與人道主義者，人才濟濟，討論的是如何為世界最貧窮的人們改善醫療保健，提供乾淨的用水，創造就業。
2014年選定的主題是「雄心壯志」，斯克爾邀請兩位他認為最能具體代表這四個字的超級明星演講者。其中之一是納克維，另一位是理查．布蘭森（Richard Branson），創辦維珍航空（Virgin Atlantic airline）和維珍銀河太空飛行公司（Virgin Galactic）的英國富豪。
斯克爾的論壇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籌備，廣泛發邀請函給世界各地的高階主管和社會運動者。餐宴安排在古老的大學禮堂，媒體團隊準備了一支影片要在開幕夜放映。
納克維收到邀請函時，正在他的杜拜總部準備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
踏上犯罪之路
阿布拉吉的現金快要用罄了。
十年來，納克維忙於和世界各國的政治與商界菁英往來，心思並未放在本來的目標。預估的龐大獲利未能實現，豪奢的生活方式讓他的花費愈來愈兇，再加上阿布拉吉的擴展速度超乎負擔，導致他幾乎付不出帳單、薪水和自己的費用。左右支絀的情況太嚴重，阿布拉吉的財務部門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2014年1月9日，一位財務經理寫信告訴納克維：「1月15日時，我們的資金缺口將達一億美元。」
納克維有兩個選擇，一是將阿布拉吉財務惡化的真相告訴投資人和債權人，一是假裝一切都依計畫進行。他選擇欺騙。世人並不知道阿布拉吉的財務危機，納克維決心守密到底。
美國司法部的檢察官後來證實，就是這時候納克維開始踏上犯罪的道路，最後爆發史上最大宗的私募股權公司倒閉案。他指揮員工利用阿布拉吉的全部資源、國際網絡和聲譽，在世界各地偷竊、賄賂、詐欺。
納克維有各種金源可以非法取用。阿布拉吉有很多投資基金和銀行貸款，可以讓他用來隱瞞財務出問題的真相，能瞞愈久愈好——最好是永遠。銀行和投資人提供金錢讓他們收購公司，納克維卻偷偷拿去支付龐大的薪水、紅利和自己的奢華生活。他欺騙投資人，寄給他們假報告，將基金的績效虛假灌風。報告中的美好謊言讓人以為阿布拉吉很賺錢，投資人信以為真，投入更多錢。
當斯克爾為2014年的會議做準備，納克維則是寄了最新的保密文件給投資人。報告中聲稱阿布拉吉的年報酬率是17%，是全世界最成功的私募股權公司。計算出這個數字非常重要，能夠說服很多投資人拿出錢來。文件中說，計算方式由「勒納教授獨立核實」，等於這位哈佛教授蓋章認證了。
納克維收到的電郵卻呈現很不一樣的故事。
阿布拉吉財務部的現金管控主管拉卡尼自1990年代就為納克維工作，不斷就公司的危險情況提供最新的資訊給老闆。拉卡尼帶領一個主要由巴基斯坦會計師組成的小團隊，就阿布拉吉的應付帳款、手頭現金和預期的現金收入和缺口製作試算表。他們的工作內容連財務部的一些人都不知道，這樣的忠心耿耿獲得的回報是豐厚的薪資、紅利和升遷。
2014年3月，一個財務部經理告訴拉卡尼和納克維，他付不出1960萬美元給阿布拉吉某一檔基金的投資人。根據拉卡尼的說法，只有一個方法付得出來，就是挪用另一檔阿布拉吉私募股權四號基金（Abraaj Private Equity Fund IV; APEF IV）。
拉卡尼在一封寫給納克維的電郵中說：「除非四號基金有更多錢進來，我們將付不出錢。」
更糟糕的是，拉卡尼另外得找到2500萬美元償還一筆銀行貸款。於是他們從四號基金挪走更多錢。
外人看來並沒有跡象顯示有任何問題存在。納克維繼續搭私人飛機環遊世界，進行讓人眼花繚亂的自我推銷，帶給外人的訊息是阿布拉吉毫無阻礙地一路邁向成功。2014年3月他飛到巴拿馬參加世界經濟論壇，要和廣告大師馬丁．索雷爾（Martin Sorrell）一起演講。會中他告誡拉丁美洲的政治人物，他們的經濟表現很糟糕，世界上15個最不平等的國家當中，這裡就占了10國。
納克維說：「你們現在的收入還是嚴重不均，又因收入不均導致社會問題。事實就是如此，不是嗎？」
納克維從巴拿馬飛到英格蘭，參加斯克爾在牛津的論壇。這個大學城的位置對納克維很方便，距離他的鄉村別墅只有25分鐘車程。
2014年4月某個週三晚上，納克維在牛津新戲院（New Theatre）前排坐定位置，觀賞斯克爾會議的開幕影片。坐在他旁邊的是柯恩爵士，梵蒂岡與各國政府就是受到這位英國影響力投資先驅的激勵，才會加入這項運動。
戲院的螢幕出現一行字：「目標完成之前總看似不可能達成。」
接著出現南非第一位黑人總統尼爾森．曼德拉（Nelson Mandela）的笑臉。
激勵人心的音樂伴隨人類在歷史上愈來愈進步的一幕幕畫面——麵粉石磨、蒸汽火車、電燈、太空人在太空漫步。螢幕上出現率先在孟加拉提供微型貸款給窮人的諾貝爾獎得主穆罕默德．尤納斯（Muhammad Yunus）。
他說：「想像我們想要的世界，那就會是我們創造出來的世界。如果我們什麼想像都沒有，就不會有所成就。」
馬丁．路德．金恩博士上街遊行，一個人敲破柏林圍牆，甘地在祈禱，一個埃及女孩為阿拉伯之春歡呼，幾個非洲男孩在灰撲撲的路上燦笑。
蘇格蘭歌手安妮．藍妮克絲（Annie Lennox）在影片中說：「推動我往前走的力量既不是現實考量也不是靈感，比較貼近的說法是熱情。」
一陣靜默，然後螢幕上以十種語言閃現紅色的字：雄心壯志。
一千名觀眾高聲歡呼。一個人走上台。
牛津大學斯克爾社會創業中心的主管（Skoll Centre for Social Entrepreneurship）史蒂芬．錢伯斯（Stephan Chambers）說：「你們都是有雄心壯志的人，有遠大的目標，立志要改善世界的現況。」
「但雄心壯志當然有另一面，可以重如泰山，也可以輕如鴻毛。」
「輕如鴻毛的雄心壯志是自掃門前雪、自私自利的，與你們希望達到的一切恰恰背道而馳。」
「此處我們希望的是正向的雄心壯志。」
「我們要的是曼德拉，不是馬克白。」
「我們要抱持非理性的目標和意圖，崇高到超乎理性考量。」
「我們不要馬克白的貪得無厭或目光如豆。」
「我恭喜諸位抱持遠大的抱負。」
那位牛津學者恭敬地歡迎他的富豪捐助者。他說，斯克爾的抱負很遠大，而且非常正向。
斯克爾閒步走上台，稱讚觀眾的創意和善良，接著解釋他為什麼覺得真正被凱薩．查維斯（Cesar Chavez）感動。這位西班牙裔的美國籍勞工領導者，1960年代在加州為貧窮的農民爭取權益，他正是斯克爾最新影片的主角。
作者介紹
西門．克拉克（Simon Clark）：倫敦《華爾街日報》記者，自2000年入行，報導金融、經濟及政治等廣泛主題，報導範圍遠至阿富汗罌粟田、剛果銅礦產地，近及倫敦多家銀行、金融機構。於2016年獲普立茲獎提名，現居英國雷威斯（Lewes）。
威爾．魯奇（Will Louch）：現任《彭博新聞》記者，曾擔任倫敦《華爾街日報》記者、，畢業於倫敦法學院，專長為歐洲政治、私募股權產業。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商業周刊《寄生慈善：一個華爾街大騙子如何用「做好事又能致富」的謊言行騙全球菁英？》
責任編輯／郭家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