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號真的正在消失中嗎？加撇號太麻煩了嗎？這個被抬到字母上方的小蝌蚪，其實源於法文（法文中有許多縮寫，像是「Qu'est-ce que c'est？」）。作家葛楚德．斯坦（Gertrude Stein）不愛用逗號又討厭問號，特別鍾情於撇號。
她在《詩與文法》（Poetry and Grammar）中寫道：「有人認為所有格的撇號含有淡淡的影射，因此真的要堅決不用實在很難。」
然而，如果寫作目的是要清楚達意，也許我們不該聽葛楚德．斯坦的話。英文中，撇號有兩個用法：形成所有格（斯坦女士對此敬謝不敏）以及表達縮寫，也就是彌補字母之間的缺口：「can't」、「won't」、「don't」、「ain't」、「o'clock」、「Chock full o'Nuts」、「rock 'n' roll」（如果你非得這麼拼）、「po'boy」（指牡蠣三明治而非窮孩子）。
這些功能都無法讓撇號躋身真正標點符號的行列：撇號固然改變了字形，卻無法反映停頓、停止、抑揚頓挫，或對句子本身有所影響。
就好像拼字遊戲（Scrabble）裡的空白磚（前提是拼字遊戲要允許縮寫或所有格），撇號能代替略過的字母。但基於許多原因，這個低調的符號現在卻遭受抨擊。
網路世界似乎對撇號特別感冒。網域名稱見不到它，GPS（全球定位系統） 也無法辨識它。2013年， 英國德文郡（Devon）中區議會擬禁止特定地名出現撇號「以避免混淆」，引發「撇號保存協會」（Apostrophe Protection Society）極度不滿。
這勢必會影響「Beck's Square」（貝克廣場）、「Blundell's Avenue」（布倫岱爾大道） 和「St. George's Well」（聖喬治井）的地名標示。
一位來自艾許伯頓鎮（Ashburton）的校對人員泰勒女士（Mary de Vere Taylor）表示，「想到撇號會遭拋棄，不禁令她渾身發抖...『有人可能會說，我應該找別的事操煩或常出去走走。但如果我出門後，看到地名都少了撇號，我不敢想像自己的反應。』」
隨著簡訊時代來臨，更少人會堅持使用撇號，甚至連縮寫撇號也省了。
一般人往往懶惰，一直切換螢幕實在很麻煩：一下切成字母、一下切成符號，最後還要切回字母，只為了打出「I'll」，不然手機會自動拼成「ill」。我很喜歡撇號，但老是受不了智慧型手機的拼字建議。
縮寫在口語中較不正式，但如果輸入縮寫是個負擔，到頭來不是撇號消失，就是縮寫會再變回兩個字。
德文郡中區議會最後讓步了，他們的本意並非是要完全讓撇號消失，也不是在暗示撇號的使用規則令人困惑，所以乾脆不要用算了，畢竟撇號並非真的困難。
但GPS是由衛星控制—這才真的困難—沒人把《教唆熊貓開槍的「,」》（Eats,Shoots and Leaves）這本琳恩．特魯斯（LynneTruss）寫的暢銷文法書內建到裡頭。她在書中說明了所有格（「the British government's idea」〔英國政府的主意〕）、複數名詞（「the ideas of governments on both sides of the Atlantic」〔大西洋東西岸各個政府的主意〕），以及複數所有格（「all governments' stupid ideas」〔所有政府的蠢主意〕）之間的差異。德文郡中區的撇號得救了，至少危機暫時解除。
「撇號保存協會」歡欣鼓舞，而語言學家則在竊笑，心想大家最好有這麼重視撇號，說不定還不認為它是標點符號呢。
怪怪的撇號
「撇號保存協會」成立宗旨是「保存撇號在各種英文文類中的正確用法，力抗時下亂用撇號的歪風」。
但其網站主要羅列了所有遭誤用的撇號：
「Taxi's Only」
「Don't Judge a Book by It's Movie」
「Ladie's」
「Vice-Chancellors Lodge PrivateGrounds」
「Toilette's Are for Customer's Use」
應為：
「Taxis Only」
「Don't Judge a Book by Its Movie」
「Ladies'」
「Vice-Chancellor's Lodge Private Grounds」
「Toilettes Are forCustomers' Use」）
愈常看到用錯的撇號就愈習慣，到頭來也愈來愈能接受。「撇號保存協會」主席是一位退休的文字編輯（英國稱之為subeditor），他的工作內容多半是「增加、刪除或移動撇號」，就連退休後也停不下來。
人們常常拿來奚落的撇號用法，莫過於琳恩．特魯斯口中的「the grocer's apostrophe」（蔬果雜貨店撇號），可是這撇號的地位跟牛津逗號差得遠了。
我走到對街的雜貨店，肯定會看到一個告示牌─還不是手寫而是印刷的─上頭寫著「Banana's」或「Papaya's」。這牌子用語最大的問題在於，為了節省空間，字母「s」同時權充兩個用法：既可以作複數名詞的字尾，如果再跟撇號一起看，就成了所有格形容詞。
有時，這些功能相互重疊或混在一起，然後撇號又被用來形成複數。這一切豈不令人感到絕望？
「撇號保存協會」在官網上言明：「我們曉得英文會隨著使用而演變，亦無意直接批評用錯的民眾，無非只想提醒所有寫英文的人，凡是在公告或文件上頭，務必留意撇號的正確用法，避免重蹈以前的無心之過。」
我不知道艾蓮諾．古德是否受邀加入「撇號保存協會」，但她想必會認可以上的說法。相較之下，露柏克應該會覺得，既然都已經退休了，文字編輯應該有別的事好做，不必持續關注那些失落的標點符號。
露柏克退休後，康乃迪克州的傳統文化村（Heritage Village）曾問她有沒有興趣校對他們的刊物，結果被她給婉拒了。管它什麼撇不撇號，全都自求多福吧。
話說回來，雜貨店老闆又何必學會撇號呢？正確用法留不了什麼印象，錯誤用法有時卻能逗人開心。
某次在時報廣場上，我看到一個告示牌上寫著「STREET CLOSEURE」（譯注：應為「STREET CLOSURE」〔道路封閉〕），讀起來頗有法文的味道，讓美國大街多了幾分風雅。
另外，梵諦岡先前發行的紀念金幣上，把耶穌誤植為「LESUS」，說不定耶穌想藉此表達：「別把上帝的錢浪費在紀念金幣上。」紐約東村（East Village）某家餐廳外頭黑板上，列出的午間特餐包括了一道「salomon snad」。我是絕對不會點「salmon sandwich」（鮭魚三明治）來吃（聽起來就不怎麼好吃；況且中間一定夾肉排，不可能是壽司等級的鮭魚）。但是我竟對「salomonsnad」頗感興趣。
不妨把撇號想成珠寶—也許這樣我們才會小心翼翼地看待它們。別忘了撇號是屬於「possessive」（所有格／佔有慾強），想必會繼續佔有一席之地。
她於1978年進入《紐約客》雜誌編輯部，擔任文字編輯（copy editor）與校對逾三十年之久。曾為《紐約客》雜誌「街談巷議」專欄（The Talk of the Town）及NewYorker.com寫稿，主題包羅萬象；她最有名的文章，都與「鉛筆」及「標點符號」有關。
諾里斯來自美國俄亥俄州克里夫蘭市，現居紐約。本書是她的第一本著作，一出版即登上暢銷書排行榜。「Comma Queen」是她在New Yorker.com上的專欄，裡面有她所錄製的許多影片，以幽默的口吻解說文法疑難、標點符號問題，非常精采。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經濟新潮社出版《逗點女王的告白：從拼字、標點符號、文法到髒話…英文，原來這麼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