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離家出走是變壞的開始」。事實上，離家出走確實是許多青少年誤入歧途的開始。很多青少年離家出走時，或許沒有懷著特別的犯意，但最後依然染上惡習。我們大人往往會認為，自己必須努力防止孩子離家出走，然而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接著就讓我們參考實際案例，試著思考離家出走的問題。
模範生的離家出走
某天，一對中年夫婦來訪，有急事找我商量。我與這對夫婦初次見面，就覺得他們給人的感覺很好，也察覺到他們有相當的社會地位，但他們找我商量的事情，卻是讀高中的獨生子突然離家出走。他們夫婦完全沒有料想過這樣的事情，覺得相當震驚。
簡而言之，整件事情的經過如下。這對父母表示：「雖然自己這麼說很怪，但我們是熱心教育，也能體諒孩子的父母。」他們在鄰居與學校都獲得好評，甚至因此經常擔任家長會幹部；兒子從小就是模範生，不只會念書，品行也端正，對誰都很真誠，是令父母自傲的孩子。這樣的兒子突然離家出走，讓父母震驚到說不出話來，至今依然不敢相信。
他們說，身為父母必須反省的是，兒子原本書讀得很好，但從中學二年級左右成績開始稍微變差，還突然說想要加入空手道社，所以他們就跟兒子說：「等成績變好之後就可以加入喔！」兒子便放棄了。
後來兒子的成績雖無法恢復原本的水準，但他們覺得學校成績沒有那麼重要，因此也沒有強迫孩子讀書，覺得只要孩子進入符合自己能力的大學，願意繼承家業就夠了。
他們覺得品格比學校成績更重要，即使兒子的成績馬馬虎虎，但只要能夠在品行上成為模範生，他們就滿足了。
這對父母強調他們不是強勢逼迫孩子出人頭地的父母，沒有強迫孩子念書，我從他們的話語中，也聽得出他們是真心這麼想。
這樣聽下來，這對父母真的是「很好」的父母，孩子也是「很好」的孩子。即使如此，還是發生了離家出走的事件。而他們還對我說：「這一定是因為我們對孩子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只是自己沒有發現。」「我們在這裡說的話沒有任何隱瞞，希望老師可以直率地給我們忠告，告訴我們哪裡做不好。」
我聽了他們的話之後，指出下列兩個問題。
首先是，他們或許太過單純地相信「孩子的錯就是父母的錯」。即使父母都很好，偶爾還是會發生孩子變壞的例子；就算父母與孩子都很好，也可能發生錯事。第二點則是，他們斷定「離家出走」是壞事，但離家出走真的那麼壞嗎？
他們有試著想過離家出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他們聽到我指出的問題，似乎仍一頭霧水。關於第一點之後再探討，在此我們先試著和這對父母一起思考「離家出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離家出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離家出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對於我提出的問題，這對父母絞盡了腦汁想不通，而我則告訴他們：「離家出走就是離家的意思」。
雖然「離家出走」聽起來好像壞事，但「離家」聽起來卻沒有那麼壞。不僅如此，大家甚至還會覺得，人必須有離家的經驗才能真正獨立，不是嗎？
我們後來才知道，這個高中生其實是覺得，一直依賴家裡，會讓自己變得沒用。為了盡早獨立，他才決定離家出走。他懷抱著雄心壯志離家，希望放下對雙親的依賴，並在獨自進入社會且獨當一面時，把雙親接來享福。這聽起來很了不起，不是嗎？
我們之所以無法全心全意讚嘆他了不起的志向，是因為這個雄心壯志缺乏現實做為後盾。我們大人，必須充分理解青少年行為所包含的正反兩個面相，不是嗎？如果我們受制於「離家出走等於變壞」的簡單公式，就會忽略這個高中生離家出走的意圖中所包含的正面意義，因而採取錯誤的反應，對吧？
話雖如此，如果我們在這樣的高中生表明離家出走的意志後，為他的雄心壯志所感動，進而幫助他，聽起來也很蠢。沒有現實做為後盾的雄心壯志，一定會遭遇挫折，如果連面對挫折的對策都沒有想好，就和他一起開心實行，終將造成難以挽回的錯誤。
我們很容易將事件以絕對的善或惡來論斷，並依此採取行動，然而，只有充分理解事件的善、惡這兩面，直接面對，事態才能逐漸明朗。這麼一想，應該就能了解，青少年犯下的「失誤」，含有意想不到的正面意義。
我們在對各式各樣的事態做出單純的善惡判斷之前，必須深入思考其意義。唯有找出意義，才能決定我們的態度。
因為家中模範生突然「變壞」而驚慌失措的父母，藉由思考離家出走的意義，冷靜下來，並且可以漸漸從容地仔細思考該如何對待孩子。接下來，在說明這對父母採取的方式之前，我先試著從更一般化的角度，探討親子關係。
作者｜河合隼雄
1928-2007，出生於日本兵庫縣，畢業於京都大學數學系。1962年赴瑞士蘇黎世榮格學院學習，是第一位取得榮格分析師資格的日本人。持有世界沙遊學會執照，為該會創始人之一，也是日本沙遊治療的主要推動者。曾任京都大學教育學院院長、國際日本文化研究中心所長、日本文化廳廳長、日本臨床心理醫師學會會長、京都大學榮譽教授等職。
本文授權轉載自心靈工坊《轉大人的辛苦：陪伴孩子走過成長的試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