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解的顯然》選摘:焦慮的身體模式,確保我們的安全

2016-08-17 07:00

? 人氣

不論是當前的外在影響因素,或過去已遺忘的外在世界痛苦經驗,都會引發我們的內在歷程,而改變我們行動的意圖與方式。你就像自己所期望的一樣美好;也當然比你以為的更有創意,可以想出更多的選擇。如果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甚至知道更重要的,你在行動中「如何」運用自己,就有能力用你想要的方式做事。世界上最重要的忠告是「認識自己」,我相信最初是由一位學會認識自己的人說出來的。

焦慮也可以是正向、有用的現象,它確保我們的安全,讓我們避開可能危及生存的險境。當內心深處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沒有別的行動方式時,就會焦慮。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跨坐在十呎高的木板上,兩腿懸盪空中,靠雙手協助,把身體從木板一端挪到另一端,沒有選擇的情形下,會讓你無法運用自己的創意想像力,因為焦慮使你只能選擇產生焦慮的選項。

有些事是我們完全無法改變的,中國人永遠不會變成愛斯基摩人。可是,我們仍會有一些改變。生命受到時間的限制,生命是行動的歷程,這個歷程需要內在的自我組織,以配合外在的變化,也影響外在的變化。我們學會從內在組織自己,以面對挑戰或挑戰別人。我們的內在組織在焦慮下會發生差錯或有所不足,而產生不良與錯誤的行動,以致於表現不佳。我們的意圖與表現越是一成不變,效果就越不好。因為生命是時間的歷程,而時間是不會一成不變的。

如果沒有盡可能深入地學習認識自己,就會讓我們的選擇受到限制,少了選擇的自由,生命就不再那麼甜美。如果眼前看不到選擇,就很難改變;而會退卻,不去處理困難,好像困難是上天註定的。

麥克道格(McDougall)區分出十四種不同的本能:親職、性欲、尋找食物、恐懼或逃跑、戰鬥、建設、好奇、憎惡、求知欲、吸引力(與親職本能相呼應)、群聚、自我肯定、自我降服和大笑。巴夫洛夫認為還有追尋自由的本能,亦即動物會反抗被綁縛或圈禁在行動受到限制的有限生活空間。

生理學把本能定義為先天、無條件反射作用的複合體,與後天或條件反射區分開來。先天的反射作用是所有動物中樞神經系統的特徵:它們是遺傳來的,所以其形成多半與個體經驗無關。一般談到「本能」的概念時,往往不夠嚴謹,而成為許多錯誤觀念的來源。

不論我們認為本能是什麼,都會觀察到一個明顯的現象:只有一種本能會抑制行動,就是恐懼的本能。動物受到驚嚇時,或是會僵住不動,或是會逃走,不論哪一種情形,都會短暫地停止動作,這種停止動作是對驚嚇的刺激產生的立即反應,全身的屈肌會劇烈收縮,特別是腹部的肌肉,還會暫時停止呼吸,接下來立刻產生一系列血管張力的變化,比如脈搏加快、冒汗,乃至於排尿,甚至排便。

膝蓋的彎曲牽涉到膕繩肌(腿部的曲肌)的收縮。股四頭肌是對抗地心引力的伸肌,也是膕繩肌的拮抗肌,此時的股四頭肌無法有足夠的收縮力量,以至於無法伸直膝蓋。屈肌的收縮會抑制與其拮抗的伸肌(即對抗地心引力的肌肉),所以在一開始的反應結束前,無法移動位置。一開始抑制伸肌時,會出現各種與恐懼伴隨在一起的感覺,乍看之下很奇怪,因為我們會以為這種情形的第一反應應該是讓動物盡可能快速逃離危險。其實不然,當驚嚇的刺激來源太接近或太劇烈時,會引發曲肌的全面收縮,而曲肌最初的收縮會促使伸肌的伸張反射(stretch reflex)開始運作,而在逃跑時能得到更大的力量。另一方面,一開始的曲肌收縮也讓動物在危險過於接近時,可以僵住不動或裝死。身體所有其他的變動都是血中腎上腺素濃度增加所造成的,為心臟和其他肌肉可能需要的劇烈活動做好準備。

新生嬰兒對緩慢、輕微的外在刺激其實是不敏感的,剛出生時,對輕微的作用、噪音、味道,甚至中度的捏擰,都沒什麼反應。但如果突然被浸入很冷或很熱的水裡,則會有劇烈反應。如果突然降低高度,或是支撐的力量突然離開,我們會觀察到所有曲肌的劇烈收縮,伴隨著呼吸暫停,接下來就是號啕大哭、脈搏加速,以及全身血管運動作用的混亂,也就是脈搏變化、流汗等等。

新生兒失去支撐力量的反應,與成人受到驚嚇或恐懼時的反應非常相似。這種墜落反應在出生時就存在了,亦即是先天的,不受個人經驗影響,因此可以說墜落反應是一種本能。

達爾文寫了一本小書《人及動物之表情》(The Expression of the Emotions in Man and Animals),雖然有一些不精確之處,但仍是非常重要的書,我認為它早晚會被視為心理學在這方面的第一本可靠著作。這本小書談到許多與動物表情有關的事實,遠多於許多當代心理學論著。達爾文在書中描述恐懼的姿態有低頭、俯身、曲膝等等,其實都是站姿下所有曲肌全面收縮的情形。

除了突然改變空間位置之外,新生嬰兒身上不會出現成人恐懼時產生的反應。但當嬰兒聽力開始增進時,也就是出生後大約三週時,就會對非常響亮的聲音產生這種反應。刺激越強大,就越會根據某些生理原則擴散、放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所以手掌被重重捏住時,會反射性地抽回去,如果捏住的力量更大,手掌無法移動時,另一隻手臂就會抽動。如果刺激變得更激烈或巨大時,雙腿和全身都會產生反應。

敏考夫斯基(M. A. Minkovsky)發現人類胚胎的整個神經系統有極度的放射現象,也就是激發點會散播開來。比如刮一下腳板,整個肌肉系統、身軀、頸部和頭部都會反應。新生兒激發點散播開來的情形也比成人更強烈。非常巨大的聲音會激發第八對顱神經的耳蝸分枝,激發的現象會滿溢而出,影響同一條神經的前庭分枝。這種放射在成人不是發生於神經,而是神經的第一個轉接站,甚至在更高的中樞。

第八對顱神經在內耳附近分成兩條分枝,耳蝸分枝與聽覺有關,前庭分枝與平衡有關。參考解剖學教科書就知道這兩條分枝多麼接近,且相互之間有錯綜複雜的密切連繫。強烈神經衝動的擴散當然不限於第八對顱神經的分枝,巨大聲音引起的強烈刺激會擴散到更高部位的上橄欖核(superior olive)而激發第十對顱神經,引發呼吸的暫停。

前庭分枝的強烈神經衝動會以同樣的方式擴散到上橄欖核,造成呼吸暫停,這對心臟部位是突然的干擾,正是橫膈膜和心臟部位的這種干擾會被感覺為焦慮。有些人描述這是一種心臟要跳出來的感覺,或是胸骨正下方的部位變得空蕩蕩或寒冷的感覺。第八對顱神經的前庭分枝支配三半規管和耳石的神經,三半規管會感覺加速時產生的任何變化,耳石則感覺頭部相對於垂直方向的緩慢動作。

所以,被成人解讀為害怕墜落的反應是先天、遺傳的,不需要個人經驗就會運作。任何讓新生嬰兒突然下墜的情形都會引發整套反射作用,被我們視為墜落反應。因此最初的焦慮經驗與第八對顱神經的前庭分枝受到刺激有關。

胎兒在子宮就會聽見聲音,子宮裡的聲音並不大,但液體對聲音的傳導比較好。小寶寶對非常巨大的突發聲音會有劇烈的反應,這是少數會影響到他的情形。刺激非常強烈時,會從接收聲音的耳蝸分枝擴散到前庭分枝,這種噪音必然很容易引發感受,很可能也被感知為疼痛。小寶寶受到驚嚇時,頭部的抽動也會直接刺激三半規管。

耳朵的神經分布方式造成巨大聲音與恐懼感的連結,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許多人會誤以為對巨大聲音的恐懼是第一個無條件的恐懼感。猿類和人類對巨大聲音的恐懼都不具有差別選擇的意涵。新生嬰兒如此無助,以致於母親會持續抱著他,即使他不害怕巨大的聲音,也不會因此較快發生危險。對巨大聲音的恐懼實在很難說是嬰兒早期不可或缺的生物性必需品。

另一方面,棲息在樹上的新生靈長目動物若因意外或大地震而從樹上掉下來,如果因為全身曲肌收縮而使腹部肌肉強烈收縮,以及屏住呼吸,讓胸腔較有韌性,加上頭部前彎而避免碰觸地面,會有較佳的存活機會。如前所述,這不只可以避免頭的後方與地面發生強烈撞擊,也可以確保身體與地面的接觸點是弧度較大的脊椎部位,大約在下胸椎的部位,或更下面接近身體重心的部位,因此撞擊的力道可以沿著切面轉移到脊椎的結構,往接觸點的兩側轉移,由骨骼、韌帶和肌肉吸收撞擊的力道,而不是直接傳到內臟,造成致命的傷害。我們可以考慮這才是具有差別選擇的因素,而不會產生這種墜落反應的嬰兒就比較沒有繁衍的機會,因此存活下來的物種會具有這種先天的墜落反應。

亞瑟.基斯爵士(Sir Arthur Keith)認為「人類姿勢與體態的最初階段是來自樹上,而不是地上」,有趣的是,我描述的墜落反應可以支持他的觀點。

柔道教導人在摔倒時使用的身體姿態,與嬰兒墜落時引發的姿態完全相同。柔道與合氣道的老師可能就是從上述的描述來解釋初學者以手臂防止摔倒的問題。先天的墜落反應會彎曲雙臂,所以初學者在學會控制並刻意抑制手臂的彎曲前,很容易傷到手肘,他們後來會學到拍打地板,也就是把手臂的動作和墜落引發的曲肌收縮本能模式完全區分開來。以背部墜落,加上頭部和腹部的曲肌收縮,可以讓身體承受相當高處的墜落,並減少傷害。

從墜落反應來解釋小嬰兒的哭泣,也比巨大的聲響更合理。墜落的嬰兒需要立即的保護,並會感到疼痛。巨大聲響之後的哭泣反應,一般說來是沒有必要的,因為母親應該至少會像嬰兒一樣了解聲響的意含,以及此聲響是否傳遞危險的訊息。

嬰兒在剛出生的前幾週會反射性地抓住任何放到手中的物體,可能也是曲肌收縮的另一種表現,顯示曲肌的收縮在嬰兒期的重要性。觀察年幼的猿類依附在母親毛茸茸胸前的畫面,正強烈暗示出這一點。

總結來說,先天的恐懼是害怕墜落,接著是解剖結構造成巨大的聲音被感覺為恐懼。第八對顱神經的前庭分枝被刺激時,會引發無條件的焦慮感,所有其他的恐懼和焦慮感都是有條件的。所有恐懼和焦慮的基本模式都是第八對顱神經的分枝受到激發的情形。對巨大聲音的恐懼不是先天遺傳的,也不是出於本能的。可是,所有正常的嬰兒都會因為解剖結構的接近,而以之為第一個條件反射的恐懼反應。

恐懼與焦慮在此被視為器官和內臟的神經衝動傳導到中樞神經系統的感覺,我們稍後會看到,所有情緒都和傳送到自主神經系統的神經激發有關,或說是與自主神經系統支配的器官、肌肉等等部位送出的神經激發有關。這些神經衝動到達中樞神經系統較高階的中心時,會被感覺為情緒。

佛洛伊德認為焦慮是精神官能症的核心問題,而寫了一本書《焦慮與精神官能症》(Anxiety and Neuroses)。保羅.薛爾德(Paul Schilder)發現頭暈也有類似的地位。我引述他的文章如下:

前庭結構的機能障礙往往是表現兩種互相衝突的心理傾向:因此,頭暈幾乎可見於每一位精神官能症患者。精神官能症有可能在前庭的層面產生結構上的變化。頭暈是自我層面遇到危險的信號,自我無法運用感官的綜合功能時,就會發生頭暈,但也發生於欲望和努力無法結合時,相關的運動與姿勢的神經衝動互相衝突的情形。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看,頭暈和焦慮是一樣重要的。前庭結構是一種器官,其作用是避免身體形形色色的功能互相分裂。

接下來引述保羅.薛爾德後續的內容,可以看到與我們的主題幾乎是一致的,非常有趣:

這種感覺器官會接收只是半意識的印象,導致一種本能而原始類型的動作反應,我們可以預期它對情緒也非常敏感,所以在精神官能症與精神病也扮演重要的角色。由於反應強烈,我們甚至可以預期心理的變化會立刻在前庭的感覺與肌肉張力中表現出來。前庭結構的器質性變化會反應在心理結構,這些變化不但會影響肌肉張力、內臟系統和身體姿態,也必然會改變整個感知結構,甚至改變意識。這些常見的考量顯示前庭結構的研究可能對精神病和精神官能症的認識非常重要。

追溯焦慮的心理來源與基礎之後,就開啟了新的管道,可以改善甚至改變精神官能症的治療。不論是以哪一種形式呈現的焦慮,都必然是出於先天墜落反應的無條件反射透過連續的制約而形成的條件反射。因此任何治療的目標都是消除制約反應,以更適合的反應來取代。所以焦慮會重複發生的特徵或許可以用這種間接關係來解釋,而不完整的心理治療往往沒有處理身體的神經路徑,所以沒有完消除條件反射。片斷的治療往往讓間接受到影響的肌肉習性未得改變。以專業術語來說,就是老舊的制約反應仍會逐漸重建或受到強化。

不論這個問題多麼重要,我們的目標卻更為寬廣。我們已看到墜落反應一開始會抑制對抗地心引力的肌肉,而焦慮和這個過程有關。即使是檢視最廣泛的本能清單,除了恐懼,也找不到其他會抑制行動的本能。「能」與「不能」的問題基本上是「做」的問題,也就是肌肉的活動。即使什麼都不做,其實也牽涉到非常複雜的肌肉活動,所以我們可以用全新的眼光看待慢性或習慣性肌肉收縮伴隨的所有現象。因此必須更仔細地研究平衡感涉及的神經機制。無論如何,更仔細地檢視背後的因素,並回答一些相關的疑問,是值得一試的。

有個有趣的問題:攻擊的動物為什麼要高聲咆哮,放棄悄悄接近獵物的優勢?突然製造巨大的聲音有雙重好處,首先,附近突然發生巨大聲音時,會引發墜落反應,也就是曲肌的劇烈收縮,而暫時抑制伸肌。被攻擊的動物在原地暫時無法動彈,相較於奔逃的獵物,讓攻擊者有較佳的機會猛然抓住固定不動的目標。大自然的法則並沒有偏袒哪一個物種,曲肌的強烈收縮有助於引發更強烈的伸肌收縮,因為抑制的狀態越久,伸肌就越被伸張,接下來由神經引導與伸張反射引發的爆發性收縮也就越強烈。攻擊者與獵物各有其優勢。獵者與獵物之間的正常平衡狀態還受其他因素影響,順帶一提,這種平衡會隨著氣候的循環而不斷有周期性的變化。

咆哮的第二項優點是對咆哮者本身的影響,咆哮時由肺部排出的空氣有助於橫膈膜肌肉的劇烈收縮,並降低激動感。人也是如此,透過腹部的推擠,排出空氣,同時產生低沉的聲音,比如「呵」或「哈」的聲音,比較容易產生較大的力道。神經系統某一處的激發,如果夠強烈或重複密集發生時,會擴散或放射到附近的中樞,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達爾文在《人及動物的表情》一書中,舉了許多實例,以下引自「思想家館藏」叢書(Thinker’s Library)版本的第八十頁:

每當某種原始形式生命的棲息習性成為半陸地生活時,立刻面臨灰塵進入眼睛的情形:如果沒有排出灰塵,就會對附近的神經細胞造成大量的神經性刺激,而促進淚腺的分泌。由於常常發生這種情形,而神經性刺激很快就會形成慣性反應,結果輕微的刺激就足以造成淚液大量分泌。

一旦透過這種方式或其他方式建立出這種性質的反射動作,成為很容易發生的反應時,眼睛表層的其他刺激物(比如冷風、發炎反應或碰觸眼皮)就也會造成淚液的大量分泌。淚腺也會透過鄰近部位的刺激而有反應,於是當鼻孔被刺鼻的氣味刺激時,即使眼皮緊閉,還是會分泌大量淚液,鼻子受到撞擊時也會有類似的反應,臉部的刺痛也會產生相同的作用。這幾種情形的淚液分泌都是附帶的結果,並不是眼睛的直接反應。因為臉部的所有這些部位,包括淚腺,都是由同一條神經的分枝所支配的,也就是第五對顱神經。一條神經分枝被刺激的作用會擴散到其他分枝,是很明白易懂的道理。

看太陽為什麼會打噴嚏,傷心為什麼會流淚,還有許多其他的事實,都可以用同樣的方式解釋。轉譯成現代術語就是條件反射,上述引文與我的思路非常相似。

先前談到,嬰兒在聽覺分化之前,也就是在他能區分不同聲音之前,只有很大的聲音才會引發與墜落的刺激相同的反應。即使是學會對常常發生的巨大聲音抑制這種反應的成人,遇到出乎意料的巨大聲音時,仍會出現這種反應。

以下這段話引自史塔林(Starling)的《生理學》(Physiology):「聽覺反射……依據刺激的力道,反應可能只有眨眼,或是音量較大時,會有眨眼與屏住呼吸。如果更強烈的話,除了上述反應,所有動作也都會暫時停止,至於非常巨大的聲音,就連四肢都可能失去張力,身體可能倒下來。」

貝克西(Bekessy)教授關於聽覺的一流研究顯示巨大的聲音會在三半規管產生渦流,其方向會使頭部反射性地向聲音來源傾斜。他在耳朵的模型複製出這種現象。

所以聽覺神經的耳蝸分枝的激發會向外放射而產生反應,有如前庭分枝受到激發一樣,可說是已被證實了。放射的現象取決於神經突觸的結構與其調節作用。有趣的是,前庭分枝的激發是否也會產生任何聽覺反應?當前庭分枝的激發持續時,似乎會暫時抑制聽力,如果有人在談話時突然跌倒或滑倒,在翻正反射(righting reflex)運作的期間,此人對當時的聲音只有模糊不清的印象。

我們已談過,透過一連串制約產生的任何焦慮情結,都是來自聽覺神經的前庭分枝感知到的先天墜落反應,這條分枝的激活會伴隨一連串的反應:曲肌收縮、呼吸暫停、脈搏加速、冒汗、潮紅,甚至排尿或排便。嬰兒會真的發生多少這些列舉出來的反應,要依據刺激的強度、持續時間,以及突發的程度。即使是最輕微的激活,也會伴隨曲肌的張力增加、呼吸暫停與脈搏加速。大部分情形會發生臉部色澤的變化與冒汗,但可能非常輕微,只有敏銳的觀察者才會察覺。不過,成人會自己意識到這些反應,通常也會學習加以控制和壓抑,不讓這些現象完全表現出來。

我們的思考習慣會忍不住把演化的理由或目的視為某種聰明才智的產物,好像是出於我們自己的理由。事實上,我們有辦法從每一個新的觀點為每一種反射動作找出無數的理由。如果檢視強光照到眼睛時的反射性閉眼,就會發現立即的作用是避免視網膜受到強烈刺激,其次是眼睛保持在低光亮的程度時,瞳孔會擴大,而在重新睜眼時可以辨視正常亮度的物體。如果沒有閉上眼皮,瞳孔會保持收縮,就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恢復正常的視覺。每一種反射動作都找得到相同的階段:立即反應會解消或降低刺激的影響,後續作用則通常會消除此反應對有機體造成的困擾,並使之恢復到原初的狀態。

墜落的刺激也會產生類似的反應,使全身的翻正反射開始運作。此處要注意一項重點,橫膈膜和心臟部位的反應所造成的恐懼和焦慮的感覺,其實會因為持續的全身性曲肌收縮而減輕,特別是腹部的曲肌收縮。墜落的身體會收縮曲肌,以避免頭部撞到地面,並讓脊椎拱起而得到強化。同樣的反應在成人身上會產生低頭、俯身、曲膝、暫停呼吸,四肢因此被拉近身體正面,護住柔軟需要保護的部位:睪丸、喉嚨與內臟。這種姿態會提供最佳的保護,並產生安全感。曲肌的收縮持續下去時,有助於恢復正常、未受干擾的狀態。直立的模式會因對抗地心引力的伸肌受到部分抑制而中斷,完全抑制則造成臉朝下跌倒。這種俯身姿態下,從內臟和肌肉傳遞到中樞神經系統的激發或神經衝動,會引發有如存在子宮裡的安全感、脈搏的平靜,並恢復正常的呼吸。所有大關節都彎曲起來時,血流的阻力會大幅增加,脈搏會降低速度。可是,心臟必須有能力提供額外的收縮力量,以因應突然增加的血流阻力和較高的血壓。事實上,打從一開始,對墜落的恐懼就會在血液中產生額外的腎上腺素,提供心臟所需的收縮力量。

每當一個人欠缺主動抗拒的方法或懷疑自己有這種力量,而回復被動的自我保護時,就會重演這種曲肌收縮的模式,而伸肌(對抗地心引力的肌肉)必然會受到部分的抑制。根據我自己的觀察,所有被分類為內向的人都有一些降低伸肌張力的習慣,而有頭或髖關節異常前傾的情形:轉身時就需要用間接或迂迴的方法,而不是以最簡單而直接的方式。另一方面,外向的人則有較直立的站姿或步態。

一般說來,從內臟、肌肉和身體傳到中樞系統的每一種神經衝動模式通常都和情緒狀態有關。主動控制的肌肉收縮會對感覺與情緒產生力量感與控制感,事實確是如此。每一種情緒狀態都會對應一種個人化的肌肉收縮制約模式,沒有這種對應,情緒就無從存在。

許多人可以控制自己的生理反應,比如以自我控制的方式預防頭痛,還有許多其他類似的感覺,卻不敢讓人知道,免得被人嘲笑。有些人則把這種過程闡述成心靈控制身體的理論。不論是內向或外向的人,都是先透過控制隨意肌的收縮,而學習控制內臟的功能,他們會形成某種引發幸福感的獨特模式,有助於預防焦慮模式的反覆發生。

我們現在可以了解頸椎和腰椎弧形的過度後彎是如何成為習慣的。我們很少看到小孩的頭部失去平衡,除非解剖結構有異常,否則所有小孩的肌肉控制都較少有自主的障礙,頭會反射性的保持平衡。反覆出現的情緒波動會制約小孩,而採取可以帶來安全感、減輕焦慮的姿態。曲肌的收縮和伸肌的抑制會帶來這種被動式安全感,因此在所有身受情緒困擾的人身上可以觀察到自動而非刻意的抑制伸肌的情形,長久下來,就會變成習慣而不自知,然後整個人的形貌都會受到影響,長期受到部分抑制的伸肌會變得無力,髖關節會前彎,頭也向前方傾斜。

反射性直立的模式會受到干擾,神經系統發出互相衝突的指令。下半身對抗地心引力的機制會把身體帶入正常的強而有力狀態,以避免焦慮引發身體前彎的安全模式。意識的覺察有時偏向一方,有時偏向另一方。對抗地心引力的機制會持續不斷地運作,就像所有疲累的神經功能一樣,它們最初會過度活躍,於是對抗地心引力的伸肌會產生強直收縮,形成像弦一樣的質地。不過,過度強烈的意識控制會妨礙反射性的直立。所以催眠或其他放鬆意識控制的方式會立刻大幅改善直立的姿勢,除非是被關節的結構異常所限制。在此脈絡中,需要清楚區分覺察與意識或自願的不同,其相對面是遺忘或反射。

處於上述不幸境遇的人會生活在意向的理智層面,他們的身體功能全都受到自願的命令所干擾。意識的控制和意志力受到適當的引導時,往往可以有某種程度的改善,然而理智無法取代活力,比較適合由反射性與下意識神經活動來處理的工作,卻過度用意識控制的話,其結果就是生活的空虛感、疲憊感,以及渴望讓整個人振奮起來。意識的控制對整合各種功能,以符合客觀現實的當下環境,是非常重要的。我們應該把讓我們得以成功的內在機制留給神經的自我調節能力。至少就目前對神經系統的知識而言,我們還無法做得更好,不如遵循這些具有最佳適應與成熟樣本的典範,它們不會濫用意識的控制,且具有更豐富的主觀真實。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心靈工坊出版《費解的顯然》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