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怎麼出現的?未來還會存在嗎?100年前的辦公室職員,可是人人瞧不起啊

2016-05-21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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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歷史上找到辦公室出現的時間點,亦即預示今日辦公室的工作場所,我們必須檢視新型態建築的出現、深層的經濟變化,以及(最難掌握的)職員對於彼此屬於特定勞動階層的感受與集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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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和美國工業革命後,增加愈來愈多的行政工作,也需要更合理地處理會計、帳單、總帳等─簡單地說,就是文書工作。負責從事這種工作的就是職員。他們開始發現和自己同類的人愈來愈多,並模糊感覺到自己屬於特定族群。於是在辦公室進化的同時,職員的地位也出現變化。他們開始變得躁動,感覺自己擁有新的力量。他們對自己不是很確信,但他們不再孤立。

到了十九世紀中葉,職員和他們的工作場所就開始固定出現在文學或新聞當中。《錄事巴托比》的主角同時具備堅定與退縮兩種性格,正好捕捉了辦公室世界早期的矛盾。

《錄事巴托比》也和當時其他對辦公室生活的描述一樣,捕捉了認定辦公室工作「不自然」的情感。在那個時代,一般工作類型為運輸、農業、建築與工廠組裝,而早期的職員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在十九世紀中期的美國,職員是奇特而陌生的行業,是令人無法理解的現象。

即使到了一八八○年,整體工作人口當中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十八萬六千人)是職員。不過在全國新聞產業(這些從業人員本身其實也在類似辦公室的地方工作)聚集的城市當中,職員是成長最快速的人口。在紐約這類極度重商的城市,職員已經處處可見。根據一八五五年的人口普查,職員已經是該城市第三多的職業別,僅次於僕人與工人。

對許多人來說,這是很糟糕的發展。職員的工作完全不符合多數美國人對於工作的概念。職員並沒有耕耘農田、鋪鐵路、在工廠製作彈藥,更遑論躲到湖濱小屋種豆子並遺世獨立。辦公室的工作不像農田或工廠的工作,沒有生產出任何實體的東西,頂多像是在「複製」東西。職員不斷在抄寫,記帳員不斷累積數字來創造更多數字,而保險人員則製造出更多文件。

對於菸農和礦工來說,這些根本不像是工作。他們(當時一定只有男性的「他」)職員只是依附在更辛苦的勞力工作者的寄生蟲。真正的工作者身強體壯,皮膚在無情烈日下黝黑,或是被煙囪的煤煙弄黑;職員的身體則是纖瘦的,因為沒經過磨練而像女人般嬌弱。

充滿活力(也肆無忌憚)的美國報章雜誌偶爾會特地花時間來批判職員。《美國輝格評論》的編輯寫道:「我們必須勇敢聲明,不論是這座城市或其他大城市,都沒有比那些附庸風雅的雜貨職員更依賴成性、卑躬屈膝的一群人。」

《美國顱相學》對於準備投入職員行業的年輕人提出更嚴厲的建言:「當個真正的男人!拿起斧頭,憑著真正的勇氣和男子氣概投入荒野,開闢出通往陽光與獨立家園的路徑吧!」《浮華世界》的用詞最為強烈:他們認為職員是「虛榮、小氣、自私、貪婪、沉溺於感官享受、狡猾、愛說話而膽小的人」,把僅有的一點精力都花在打扮得比「從事真正工作的男子漢」更好看。不過似乎沒有人質疑,同樣在辦公室拿著紙筆工作的新聞從業者,算不算「真正的工作」。

自從美國城市中大量出現職員並出現商務服裝(更不用提商務便裝)的概念之後,職員的服裝一直是報章雜誌批評的焦點之一。一八五六年,一本「共和國民禮儀指南」的作者威爾斯寫道:「在帳房和辦公室中,紳士應穿著長外衣或短外套。衣服不需要用到很好的材質,也不該有太花俏的花紋。」

其他時尚顧問則提出各式各樣的「商務外套」、「商務大衣」或是「商務寬外套」,而這些都可以在「布克兄弟」等新商店找到。美國工人階級通常戴草帽或穿綠色短上衣,而職員不同之處則在於領子:他們的領子往往漂白到毫無汙垢,並且漿得硬挺僵直。但是有領的商務襯衫非常昂貴,因此有些迎合商務顧客的商店便開始單獨販售領子,買半打領子的價錢還不到買一件便宜襯衫的半價。這種白色領子既可拆下,卻又是重要的身分標記,正好可以拿來象徵辦公室虛偽附庸風雅、雙重性格的特質。

戴著白領、自恃甚高的職員常常成為文藝作品中的嘲諷主題。愛倫坡在他的作品〈逃避孤獨〉當中把「職員族群」描繪成一群過度打扮的花花公子,只懂得模仿好幾年前就過時的貴族風格:

上妓院的年輕職員各個穿著緊身外套與光亮的靴子,頭髮油亮,用自以為優越的口吻說話。除了舉止儀態還算整潔俐落(因為沒有更好的詞可以形容,或許可稱之為「辦公桌氣質」),這些人的外表就像是十二到十八個月之前上流社會完美形象的「翻版」。他們堅守著上流階級拋棄的優雅─而我相信這正是這個階級的最佳定義。

大企業的高級職員(也就是那些「從容的老傢伙們」)非常好認。他們穿著舒適合身的黑色或棕色外套和褲子,穿著領巾和背心,腳上是一雙看起來很耐用的寬頭鞋,再加上厚襪子或綁腿。他們頭都微禿,右耳因為長期夾著筆,末端會怪異地往外突出。我注意到他們總是用雙手摘下或戴上帽子,並且戴著巨大而老氣的短金鏈懷錶。他們的尊貴是裝出來的─如果真有如此受尊崇的偽裝。

詩人惠特曼則確立了職員站在男子氣概的美國大眾對立面的形象。這位詩人讚頌男子氣概的職業:包括農人、建築工人,甚至遊手好閒的懶鬼。在一篇題為〈百老匯〉的新聞作品中,他鄙夷地描述一群「得意洋洋」從大街漫步走回曼哈頓下城狹小居處的「鬧區職員」。「這群年輕人身材瘦弱,肩膀下垂,雙腿細小,臉色蒼白,胸部凹陷。」

他也把時髦的外表當作職員的特徵:「他們的儀表整潔拘謹,穿著光亮的靴子,乾淨的襯衫有時會像現在這樣有奇特的花紋,簡直就像蟲子在爬!他們還穿著似乎又開始流行的緊身褲和皮帶,戴著怪異的領巾,頭髮因為抹了噁心的髮油而濕潤油亮。」

但這些華麗的服飾只是隱藏了他們真正的身體:「如果他們突然被剝光衣服,他們可悲的肉體看起來就會像細瘦的『叉狀蘿蔔』(*出自莎士比亞《亨利四世.第二部》,描述一個人病態消瘦卻又荒淫無道),而他們瀟灑的舉止會顯得可笑至極!」

然而,揭發職員虛飾的想像,只是隱藏了世人對美國商業界變化的深層恐懼。在美國北方日益工業化的壓力之下,傑佛遜式的農民民主正邁向和美洲水牛同樣的衰亡命運。更重要的是,十八世紀商人兼工匠(用雙手工作的白領工作者)的古老世界逐漸凋零。取而代之的是貿易商和他們的職員,憑著對遠方市場豐富的知識做生意,而企業也開始需要更多記帳員管理更複雜的帳務。

紐約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一八一八年,開始有航運公司從東河碼頭和利物浦(當時英國職員人口最集中的地區之一)運送貨物。到了一八二五年,伊利運河連結起市區與紐約州西部。曼哈頓下城的進口商開始從加勒比海、亞洲,還有歐洲引進商品。製造業的成長使得城市裡多出許多零售商和批發商,而他們也都需要人手來處理文書工作。

《亨特商人雜誌》在一八三九年提到:「繁榮的基礎,在於傳播與吸收完整而正確貿易資訊的機構大量增加。」[vii]從事這項工作的正是職員。城市開始出現更多職員,從容漫步於大街上,讓惠特曼之流瞠目結舌並暴跳如雷。到了一八六○年,百分之二十五的費城居民從事非勞力工作,而在新興的舊金山市則多

達百分之三十六,在波士頓更接近百分之四十。這些人並不全都是職員,但趨勢非常明顯:有愈來愈多人從事勞心而非勞力的工作。美國的新聞評論或許憎恨這些「卑劣、瘦弱」的辦公室職員,但這樣的憎恨卻也投射出對商業本質強烈的矛盾態度─也反映著職員或許不是脫離正軌,而是代表未來。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貓頭鷹出版《隔間:我們如何從19世紀陰暗帳房走到21世紀Google人性化辦公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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