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斷會做錯事做壞事這絲毫不必懷疑，但這不是馬爾薩斯預言的關注重點，馬爾薩斯指出的只是我們這顆藍色小行星的最終負荷力承受力，惟這顆行星不會成長、變大、每年多個百分之三、百分之五。道理簡單、生硬、可拖延，但終究無法永遠騰挪迴避─像中國大陸定期量產的霧霾已是全球大事，嚴重到逼近人眼前了，尤其冬季，順著北風輸出到周遭鄰國如化武攻擊。但我們來問人究竟多做了什麼新的錯事、壞事？大體上，人只是重複做著他們成千上萬年來一直做著的事而已，冬天當然得燒煤生火，否則怎麼活下去？人沒變，只是撞上了等在那裡的馬爾薩斯而已。
因此，我們只要稍微想過便很難說出口「你真美好，請你駐留」這句話，不因為不祥（誰還信這個），而是因為這不該是答案─這樣一個超市一堆好東西，尤其遠從四面八方產地而來，卻仍如此生鮮欲滴模樣，宛如施了魔法，這些不會憑空發生，這從無到有一路耗用著多少資源和人力，整個是建立在大量浪費才撐得住的全球經濟機制上，你怎麼可能只要這個不要那個呢？跟著一併駐留的得是這一整個經濟體制，包含必要的一堆窮國，一堆窮鄉僻壤，一堆無法享用自己生產好東西的人，一堆因此得去做你抵死不從之事的人。一堆人願意丟下自己父母，千里迢迢跑來你家幫你奉侍孝順父母；一堆人願意擠在血汗工廠裡，所以我們可以無聊的用手機用電腦聊天、自拍、哀怨自憐、成天胡言亂語還隨口罵人、告訴全世界我晚餐吃什麼、用各式炫目武器裝備日殺十人百人千人萬人（端看哪款遊戲）。是的，通過自由市場機制看不見的那隻手的巧妙安排，大家全都是自己願意，只是有些人永遠比其他人更願意而已。
在這樣的超市購物，我們銀貨兩訖不偷不搶還舉止合宜，這是再正當不過的事，也無需負咎。只是，我們的確都占了點便宜，占了這顆地球一點便宜，不管是哀矜勿喜或樂在其中，都應該記得這一點。
＊作者為自由寫作者，著有《眼前》、《盡頭》等書，本文選自作者新著《我有關聲譽、財富和權勢的簡單思索》（印刻），原標題為：請你駐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