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方案:加薩走廊戰火連天,以巴和平還能重回正軌嗎?

2023-12-07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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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9月13日,美國白宮《奧斯陸協定》簽署儀式,左起:以色列總理拉賓(Yitzhak Rabin)、美國總統柯林頓(Bill Clinton)、巴勒斯坦解放組織領導人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AP)

1993年9月13日,美國白宮《奧斯陸協定》簽署儀式,左起:以色列總理拉賓(Yitzhak Rabin)、美國總統柯林頓(Bill Clinton)、巴勒斯坦解放組織領導人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AP)

哈瑪斯襲擊以色列,隨後以色列轟炸加薩並繼而展開地面入侵行動,這一切似乎不太可能預示著終結以巴衝突的協議將達成。但是,「兩國方案」的支持者認為,10月以來的暴力事件,反而奇蹟般地推進了這個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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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7日的恐怖事件發生前兩周,以色列總理本雅明·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出現在聯合國大會(UN General Assembly)上,宣佈以色列和其阿拉伯鄰國之間「和平新時代」的曙光即將到來。

納坦雅胡觀察到,過去25年中,「所謂的專家」以「他們的方式」來主導,想與以色列和未來的巴勒斯坦談判一個在約旦河和地中海之間共享土地的「兩國方案」,卻並沒有帶來「任何一項和平條約」。

納坦雅胡說:「在2020年,按照我所支持的做法……立刻就取得了驚人的突破。四個月內達成了四項和平協議,還是和四個阿拉伯國家!」

這些就是所謂的《亞伯拉罕協議》(Abraham Accords),它由特朗普政府斡旋。而此前該政府的以巴和平倡議和一連串由美國斡旋的協議遭遇了一樣的命運。

2020年《亞伯拉罕協議》(2020 Abraham Accords):

  • 9月15日 - 以色列與阿聯酋關係正常化協議及巴林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協議
  • 12月22日 - 以色列與摩洛哥關係正常化協議
  • 12月24日 - 以色列與蘇丹關係正常化協議

以前的以色列與阿拉伯世界協議:

  • 1979年3月26日 - 《埃及和以色列和平條約》
  • 1993年9月13日 - 《奧斯陸一號協議》(以色列與巴勒斯坦解放組織)
  • 1994年10月26日 - 以色列與約旦和平條約
  • 1995年9月24日 - 《奧斯陸二號協議》(以色列與巴勒斯坦解放組織)

以色列總理說,《亞伯拉罕協定》的勢頭將會說服巴勒斯坦人放棄他們「摧毀以色列的幻想,並最終擁抱真正和平的道路」。

然後,他舉起一幅「新中東」的地圖,它暗示——巴勒斯坦將投降,兩國方案將不復存在。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
納坦雅胡對以色列和阿拉伯鄰國的和平願景中沒有巴勒斯坦政府——他在地圖上已經表明這一點。

與此同時,拜登政府被認為在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問題上花費的精力比過去七位美國總統中的任何一位都更少。

今年2月,美國國務院在有關「兩國方案」的措辭中稱其感覺「遙遠」,但是美國「致力於保持一線希望」。這一政治公式在9月安東尼·布林肯與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領導人通電話時甚至完全沒有被提及。

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了。

「美國仍然相信,最佳的可行路徑——也是唯一的路徑——就是『兩國方案』,」美國國務卿11月3日在以色列表示。

但是,25年前阻止和平方案出現的矛盾與障礙,現在只是變得更加複雜。

和平希望是如何破滅的?

1993年,在挪威斡旋下,以色列和亞瑟·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的「法塔赫運動」(Fatah)領導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PLO)進行秘密談判之後,建立了「兩國方案」的大致框架。

然而,所謂的「奧斯陸進程」從來沒有達到其邏輯上的終點,並且留下一系列比以往更加難以解決的問題。

以土地換和平的協議,令巴勒斯坦自治政府(PA)開始在1967年戰爭中由以色列佔領的土地上實施自治權。

但是,軍事佔領和猶太人定居點活動仍然持續,所謂的「永久地位問題」被擱置到了以後的談判中。

其中包括在1948年第一次阿拉伯-以色列戰爭和1947年聯合國投票劃分之後成為以色列的地帶上,那些巴勒斯坦難民的地位問題。以色列在1967年吞併了東耶路撒冷,這成為另一個難題,兩方都認為聖地太重要,不能讓步。

圖
 

經過多年的外交戲碼,這些問題終於在2000年由克林頓總統主持的大衛營閉門峰會上得到解決,但是時任以色列總理埃胡德·巴拉克(Ehud Barak)和巴勒斯坦自治政府主席阿拉法特卻無法彌合分歧。

每個人都把失敗歸咎於別人。以色列和美國官員表示,阿拉法特拒絕了他所能得到的最慷慨協議。巴勒斯坦人則稱之為騙局,遠未達到他們的要求,比如在東耶路撒冷設立首都等。

批評者認為,以色列早就實現了壓制其主要對手的目標。那麼為什麼還要放棄它已經投入如此多資源的領土,尤其是當巴勒斯坦人口稠密地區的安全控制權已經委託給了巴勒斯坦權力機構。

阿拉法特是在一個弱勢地位進行談判,而美國調解人與以色列的關係可以說比歷史上任何國家之間的關係都要密切。

在通往「兩國方案」的道路上,還有其他重要因素被證明了是不可逾越的。

1987年成立於加薩的伊斯蘭抵抗運動組織——「哈瑪斯」(Hamas)不同意其「法塔赫」對手在和平協議上的讓步,並且從1994年以來,找到了足夠的機會通過自殺式炸彈襲擊來破壞談判。

宗教定居者也鑽了空子,在他們眼中由上帝許給他們的土地上擴大和加強猶太人的存在感。

2000年的戴維營談話未能令以巴達成共識。
2000年的大衛營談話未能令以巴達成共識。

《奧斯陸協議》之後發生了什麼?

2000年,被稱為「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Second Intifada)的運動爆發後,以色列的政治重心明顯向右移動了。

作為《奧斯陸協議》推動力量的以色列工黨逐漸淪為無足輕重的政黨,而支持定居點的右翼不同派別則佔據主導地位。

選民們寄望於右翼利庫德集團的阿里爾·夏隆(Ariel Sharon)——這個阿拉法特的堅定對手,來將他們帶出混亂局面。

叛逆的巴勒斯坦民眾則面對著以色列的強大軍事力量,同時夏隆的內閣建立了將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及約旦河西岸一些定居點隔離的屏障。阿拉法特直到他在2004年去世前不久都被困在拉姆安拉。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夏隆在加薩地區150萬巴勒斯坦居民中移走了數千名定居者,將軍隊重新部署到周邊地區。四個孤立的約旦河西岸定居點也被疏散。

「脫離接觸」計劃衍生的後果是巨大的,將人口從擁擠嚴重的巴勒斯坦地區分離開來,其目的是確保猶太人在以色列領土上的多數派地位。

夏隆的高級顧問向一名記者表示,這是給終結政治談判注入了「所需的毒物」。

然而,此舉分裂了利庫德集團,也孤立了定居點的支持者。這一切沒有阻嚇住夏隆,他組建了一個新黨,凖備參加2006年選舉。

在投票前幾周,夏隆腦出血昏迷,令我們無人了解到在約旦河西岸是否也有類似的計劃。如果有的話,只有夏隆有能力將其實施。

阿拉法特的繼任者馬哈茂德·阿巴斯(Mahmoud Abbas)譴責「脫離計劃」是對《奧斯陸協議》原則的背叛,而哈瑪斯在加薩的代表卻將其視為抵抗的勝利。

但在埃及的合作下,以色列加強了對加薩的封鎖,當地暴力升級事件頻發,武裝分子襲擊以色列,火箭炮向以色列發射,以方則通過轟炸和入侵行動壓制抵抗。

與此同時,在約旦河西岸,哈瑪斯正在演變。

哈瑪斯參加了2006年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的立法機構選舉,對法塔赫未能實現巴勒斯坦獨立或在沒有腐敗的情況下透明治理感到失望的選民,令哈瑪斯取得了多數席位。

國際社會向哈瑪斯施壓,要求其遵守之前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的承諾,停止暴力並承認以色列,但哈瑪斯並不打算這樣做。

哈瑪斯用武力將巴勒斯坦權力機構驅逐出加薩,導致加薩作為一個武裝抵抗中心,從法塔赫統治下致力於和平協議卻沒有太多和平希望的約旦河西岸分裂開來。

但是,有跡象卻顯示哈瑪斯內部有不同態度,表明有可能將來進行政治接觸,比如提議長期停火,並建議可以在以色列1967年佔領的領土上建立一個國家。

然而哈瑪斯並沒有改變其憲章,仍然要求廢除以色列。而以色列方面則繼續擴大在約旦河西岸的定居點規模和人口。

隨著時間推移,哈瑪斯還利用了加薩的監管不嚴建立起了軍事能力,得到黎巴嫩真主黨等盟友的支持,形成了所謂的「抵抗軸心」。

新範例

10月7日及其後續的事件,將長久以來的以巴問題重新擺到了全球面前,而同時一些新的因素也受到了關注。

在以色列一方,廣泛認為哈瑪斯必須被摧毀,儘管這會對加薩地帶的平民造成影響。

右翼的納坦雅胡支持者中間的討論包括了永久驅逐加薩人口。從巴勒斯坦一方看來,這將會是另一個「浩劫日」——它本是指1947年末的幾個月到1949年初,當時在後來成為以色列的土地上,約70萬巴勒斯坦人成為了難民。

圖表
 

以色列左派害怕納坦雅胡的政策將不可避免地形成一個單一的種族隔離國家,而消除哈瑪斯會恢復二元的制衡,而不是哈瑪斯、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和以色列三方實體。這使得「兩國方案」重新成為可能。

前工黨成員、作家阿夫拉哈姆·伯格(Avraham Burg)向BBC表示,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需要時間從「一場巨震」中恢復過來,但是他相信,他們最終會選擇「兩國方案」,這是唯一能長期停止流血的選項。

「只要是會最終承諾長期和平的政治模式,都會被大多數以色列人採納,」他說。

正在加薩經歷著狂轟濫炸,居民區暴力升級以及約旦河西岸軍隊壓境的巴勒斯坦人,或者那些正在電視和社交媒體上看著這一切的人們,或許考量會不一樣。

阿拉伯世界研究與發展組織(AWRAD)在10月31日至11月7日對加薩和約旦河西岸居民進行了一項民意調查,當中發現68%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對「兩國方案」的支持度下降了。

巴勒斯坦人也意識到國際上對他們事業的支持度似乎在增加。一項路透/益普索( Reuters/Ipsos )民調發現,美國年輕人對以色列的支持程度不及先前幾代人,40歲以下的受訪者當中,有40%表示美國應該做一個中立的調解者。

對於受到和平使者華盛頓保護的以色列來說,2023年的事件是否會造成比過去30年來都更大的壓力,目前仍言之過早。

然而,對於那些仍然期待和平的巴勒斯坦人來說,以沒有結論的談判來給未來的巴勒斯坦國家爭取更多時間的局面,已經回不去了。

「如果他們想要認真對待這件事,」一位專門研究衝突解決方案的學者達拉爾·伊里卡特(Dalal Iriqat)說,「就必須有切實的行動,首先要確定以色列的邊界並結束佔領。」

「如果他們一直重覆美國那種對和平進程的美好修辭,但是沒有行動,那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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