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ube爆紅的「山道猴子的一生（上、下）」，短短時間總點閱數超過600萬次，網友熱烈討論。
故事描繪一位年輕人因沉迷於社群IG網站按讚追蹤的虛榮，投入摩托車競速，刷卡購買昂貴的重機車並改裝炫酷。果然按讚粉絲暴增，並認識了女朋友；愛面子裝闊，借錢給女友買機車、花費，自己卻極為省吃儉用。後來感情生變，錢也要不回來，自此對感情多疑，以致多方干涉第二任女友的生活，交往不久就分手。
又因積欠卡債遭銀行催繳，向朋友借錢周轉，無力返還，朋友抱怨連連。心情不佳之下藉騎重機競速紓壓解悶，瘋狂的較勁，在彎道超車時撞上對向卡車而喪生。影片呈現社會寫實，引發廣大共鳴。
只為求一己快感在縱貫線彎道飆車，表演壓車、孤輪駕駛特技是危險行為，極易像山道猴子一樣殉命，也危害其他用路人車的安全。
山道猴子的案例，只是社會現象的縮影，研究與分析現象的成因，了解當下青年的人生困境，顯然更有其必要。
「精緻窮」源自資本主義運作邏輯
二十世紀資本主義蛻變為新自由主義後，變本加厲的競爭，雇主為了降低工資成本，長工時低工資的剝削更甚以往。派遣勞動、部分工時及假承攬應運而生，省掉假日工資、福利、獎金、退休金及勞保給付。勞工怨嘆薪資倒退至20年前，加上通膨加速，薪水日益變薄，而倍數成長的房價令人望而興嘆。
中國勞工原本藉由自我剝削在競爭中求生存，稱為「內捲」，雖長期努力卻未能升遷，毫無成就感。2021年，年輕人提倡「躺平」，對內捲的反思與反抗，拒絕加入這場自我剝削的遊戲，是對沒有任何希望的奮鬥的消極抵制。
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每年公布年度代表字，去(2022)年首次由民眾票選，第一名的「哥布林模式(Goblin mode)」(躺平模式)，獲得近32萬票，占總票數的百分之九十三。遠遠超過第二名的「元宇宙(Metaverse)」和第三名的「我支持(IStandWith)」。「哥布林模式」，意指毫無歉意的自我放縱、懶惰、邋遢或貪婪行為，通常會表現出拒絕社會規範或期望的態度。
中國興起「躺平運動」，是因年輕人感受到工時過長的壓榨、低薪苦勞與高房價，而對現實環境失望所做出的反應。認為與其跟隨社會期望堅持奮鬥，不如選擇「躺平」；倡議不買房、不買車、不生育；維持最低生存標準，拒絕成為資本家賺錢的機器與被剝削的奴隸。因引起社會共鳴，令中國領導人憂心而出面滅火。但年輕人認為未必要學法國大革命，藉由躺平的非暴力抗爭，試圖改變不公平現狀。過著低欲望慢節奏生活，不追逐經濟發展，或許是拋棄舊體制，重建新社會的曙光。
去年，美國年輕人對勞動條件不滿，對為工作而活的職場文化存疑，也響應躺平運動，高喊「工作不是生命的全部」。約有四百萬人離職，缺工人數逾一千萬人，媒體將此現象稱為「大離職潮」。
我國勞動環境和中國、美國有類似情況。低薪又長工時，調薪抵不過物價與房價雙高漲，毀了成家育兒美夢。年輕人不滿貧富差距越拉越大，看不到未來，加深民怨，雖未醞釀「躺平運動」，卻也活出了新的名詞「精緻窮」和「小確幸」。放棄買房、不結婚，即使當月光族，也要吃好、穿好追求當下的快樂。
如同山道猴子月薪僅37000元，卻玩重機車耍帥，在網路炫耀刷存在感。毫無金錢觀念，刷卡分期付款買車、借錢給女友花費。每期卡費只繳10%及前一期的5%最低額度，近90%積欠滾動累積，只要一期未如期繳款所欠總額就會以最高利率15%計息，再加上違約金、手續費，幾乎三年就會增加一倍的債務，陷入債務地獄難以翻身，成為未來「下流老人」，從「精緻窮」掉入「悲慘窮」處境。
資本主義主張，一切遵循自由市場，依供需法則決定價格，政府不能干預自由市場。但為了增強競爭力，反對社會福利以免依賴，採大規模生產及剝削勞工降低成本，任令大資本吃掉小資本。財富積累集中於鉅富階級，以致貧者愈貧富者愈富，貧富懸殊不斷擴大。
台灣人享受社會主義制度好處 卻對其充滿害怕和歧視
臺灣過去自稱反共堡壘，視社會主義如毒蛇猛獸，更醜化社會主義一無是處。禁錮思想，隔山絕百年來影響世界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重要思想的探索，社會純正而蒼白。國人深受影響，惘然無知社會主義所訴求平等、財富重分配，社會均富。主張累進稅制，重課富人稅；訂定勞動法規保障勞動人權；實施免學費，落實教育平等；醫療保障，健康平權，在在是人人嚮往的體制。
我國最受國際讚譽的全民健保，量能負擔、互助合作，無階級特權，普及率幾達百分百。政府統籌醫藥定價，降低醫療成本。民眾只繳保費，百分之九十醫藥費由健保署支付，這是積極的社會主義的政策。而奉行資本主義的美國，醫療支出GDP占比為臺灣的三倍多，卻有四分之一人口無法納保，即為資本主義價值觀的障礙。
左派的社會主義在上個世紀已然失敗，右派的資本主義則已困難重重。或許中間偏左的「北歐社會民主」的模式，將會是本世紀的主流，也是解決青年貧窮的施力點。
北歐丹麥、瑞典以社會民主主義立國，生產和經貿尊崇市場經濟，分配則施行社會主義制度，打造自由平等的社會福利大國，足堪我國仿效。2020年美國陷入七○年代以來最嚴重的貧富不均及貧窮化，引發質疑美國模式；當時參與民主黨提名總統候選人的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提出借鏡丹麥模式找尋出路。丹麥人民幸福排名全球第一，是互信指數和生活滿意度最高的國家。其平等普及的社會福利，免費教育和醫療，使人人擁有健康和知識，得以發展個人潛能，獲得真正的自由。丹麥以自由、平等和團結，彰顯「共同善」的價值，擴大公共化和共享的利益。因而引起美國的丹麥熱。
即使非社會主義的《正義論》作者約翰‧羅爾斯 ( John Rawls )和《21世紀資本論》作者托馬斯‧皮凱提 ( Thomas Piketty )，也都引用社會民主主義來糾正資本主義。二十多年前的金融海嘯，以及全球陷入嚴重貧富懸殊的惡果，不幸都在馬克思預言之中。世界經濟論壇及社會論壇不約而同的檢討「美國模式」，一致認為北歐「瑞典模式」將是本世紀發展的出路。惟台灣普遍欠缺這種哲思，會是未來發展的大缺憾。
以合作社建立自己的「國家」
第四波工業革命AI時代的來臨，智能機器人將取代80%的工作，掌握AI機器人的財團鉅富將左右人類命運。欲擬逃離資本主義、躺平、精緻窮若能有大規模的行動，或許可召喚年輕人政治意識。開始力行簡樸生活，拒絕消費來抵制資本家利益，組織沒有資本家的「生產合作社」，以及「消費合作社」，社員都是平等的老闆，以物易物(或服務交換)方式為主，取得生活所必需另成經濟體系，才可能逃離資本家的剝削。
自主成立眾多體制外「微型獨立國家」，小至鄰里大到一縣一市，打造自己的夢想烏托邦，省思既定「國家」的概念與想像，重新領悟「國家」的定義。國內「生產合作社」產品除了自用，亦可和慣行國家貿易換取外匯，購買所需產品。選擇國籍就像購物，自由決定歸屬。人人可過得自由自在，只要確認特有文化方針、價值，共同定訂秩序、法規來決定是非善惡依歸。從出生到死亡，衣食住行、醫護、後事都有分工的服務小組來滿足需求。
最成功的以色列「奇布芝(Kibbutz)合作農場」，1960年即成立生產高級衛生產品工廠，品質優良暢銷國內外，經濟獨立而能在社會獨立。工作不分貴賤，一起勞動，並接受一樣的教育、醫療、食物、住宅和車；每位居民都是大家庭的一份子，由委員會決定如何創造未來或照顧彼此的需求，勞動成果分紅是以年資、家庭員數為主要考量。
「奇布芝(Kibbutz)合作農場」發展至1990年，發生公有資源浪費的現象，有人或因分配不滿而到外面兼職工作，奇布芝因而漸漸式微。以色列實驗成功的經驗，及後期因資本主義價值入侵而面臨的挑戰，是未來合作微型國家得記取的教訓，必須預防和改進。
台灣司馬庫斯和錫安山合作農場均能自給自足，成效斐然，皆可仿效。未來台灣合作微型國家的宗旨，應立基於互助生產與生活、社團活動、行善志工，使生活豐富而快樂為目標，不再被金錢操弄與壓迫。人人歡唱《擊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簡樸無欲的「桃花源」得以實現，體會幸福唾手可得。
只要有更多的微型國家實現成功，拷貝衍生甚至感染各國。不斷創新，落實人生而平等，找回生活的意義，資本主義的壓迫始能逐漸遠離及至終結。
＊作者為反貧困聯盟召集人，本文原刊《法扶報報》，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