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騰輝觀點:醉憶青春──

2022-08-28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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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騰輝畫作:秘境讀詩。

黃騰輝畫作:秘境讀詩。

德國哲學家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 將「自律」視為道德最高且唯一的法則。但也曾說:「酒能使人出語輕快,酒更能使人一吐衷情。酒,是一種道德的性質成為搬運率直之心的物質。」似乎默許了喝酒可以稍逾行為規範。古人也常以各種雅名來形容酒,其中一項「忘憂」倒是能點出酒的好用處,喝了,可以擺脫現在束縛和你的種種尷尬情緒與種種不可告人秘密,暫時忘記那些讓你憂愁的困擾之源,如果趁機可以一「醉」那種漂浮狀態就更加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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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無醉不歡,而到了中年,有了家庭及小小名聲,往往已經無法像青春時期那般可以什麼都不顧地酩酊大醉,寫這篇文章想再度品味和找回那個完全自由的,曾經有過把道德徹底搬運成為率直理想的年代。

我已記不得在多大時第一次喝酒,對於酒的初始記憶,應該是在唸花蓮中學時伴隨著孤單寂寞青春時代開始輾轉邁進的。

我出生在花蓮縣瑞穗鄉瑞穂村的街上,唸花蓮中學是我第一次離開那條小街來到繁華的都市,和幾位鄉下來的同學共同租屋住在濱海的東岸街,打開木床上的小窗看到的就是太平洋,那時的我喜歡在䁔䁔冬陽下找個海邊的大石頭睡一個下午,冬夜裡最大的樂趣就是和同學一起裹著綿被通宵玩拱豬,輸的人會被處罰打著赤腳只穿著內褲狂跑百公尺的東岸街來回三趟,我們在刺骨寒風中歡閙吆喝著,那股不識愁滋味的熱情就是來自小店裡買來的烏梅酒。

回想為什麼是喝烏梅?當時一瓶18元,便宜好喝,重點是容易醉。

記憶中第一次醉酒,就是在高一期未考後和同學拼酒,我們這群被升學壓力霸凌,戀戀風塵少年,當晚不知爛喝了多少瓶的烏梅酒,大家喝得非常豪邁痛快,很快的,我大醉了,衝出房間,奔向太平洋,在沙灘上狂奔亂跑,呼嘯騰躍。我在多位同學費盡力氣才把我捉住拉回宿舍,按住頭用冷水把我全身澆醒。記得當時海的聲音變得如此微弱,讓我感到非常失落,好像時空整個都凝結著了,這個感覺一直到我長大開始創作,寂寞成為我作品中最重要的基調。

生命從來不曾離開過孤獨而獨立存在,凡是讓人幸福的東西,往往又會成為他不幸的源泉。

醉憶青春,無酒不歡(示意圖)
醉憶青春,無酒不歡(示意圖)

想起那個十六歲的夏天,我常常會夢見那位所愛慕的花蓮女中學生在東岸街那頭笑著朝著我緩緩走來,中午的海風吹拂浪花,她穿著白色的校服,像女神降臨一般的眩目。高二升高三的那個夏天我失戀了,雖然已經無法確認是怎麼結束這段短暫虛幻的愛情,但卻清晰記得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帶了幾瓶烏梅酒坐在太平洋岸邊的場景,記得那天晚上的月光,更記得那片濕潤的海風交織著心碎的聲音,又接受一次道德的性質成為搬運率直之心的物質考驗。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的大醉。

第三次的大醉是在東海大學。1979年夏,我離開生活了近18年的花蓮,告別家人,負笈台中讀書,人生中最有感的20歲生日便是和同學在東海別墅麵攤上痛快暢飲慶祝,酒酣意暢中更多無限青春豪情慷慨,對未來充滿著憧憬與不盡的莫名興奮。一群人高歌吶喊在走回宿舍途中經過路思義教堂看到了鐘塔,臨時起意便要幾位同學用疊羅漢方式幫我扛上敲鐘,奮力拉著鐘繩狂敲20下並昭告天下以為誌慶,待我敲完被抬下來時竟已被校警隊團團包圍,當年東海大學校鐘規定只有平安夜裡和特定時日才能使用,在戒嚴時期深夜鳴鐘不僅驚嚇了校長和校園裡寧靜安和的氣氛誠屬大事。第二天一早就被被傳喚到教官室寫下千字悔過書並記過一次以為告誡,這成為我在東海最暢快的回憶之一。

浮雲身世兩相忘,孤峰頂上青天。闊獨對春風舞,總道忘憂有杜康。酒究竟是為了讓你放鬆,還是逃避人生?是道德的考驗,還是搬運真情之物?

我自許為初階好飲者。我以為,酒之為物,妙在從容得意,妙在興趣。晉人陶淵明《飲酒》詩中所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因為飲酒之趣不可與人道來,本文憶述幾樁「酒醉」之事和大家分享切莫笑我。惶惶六旬有餘, 輾轉南北,歲月蹉跎,也曾多次想把酒給戒了遠離考驗,但害怕如果今生無酒,不知何以解憂,只有勉強繼續喝下去。雖然酒逢歡處更難忘,古是今非笑一場。但身體不再年輕,面對杜康已有一些節制。

黃騰輝畫作:玫瑰。
黃騰輝畫作:玫瑰。

*作者為藝術家、企業家,1959年出生於臺灣花蓮,東海大學畢業,北京清華大學美學碩士、美學博士候選人。台灣第一個社區總體營造「理想國」創辦人之一,1990年創辦了以玫瑰為主題的「古典玫瑰園」將英式下午茶文化帶入台灣,他也是位瓷器設計師曾為英國皇家品牌設計威廉王子大婚瓷器,作品廣受國際收藏家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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