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謙專欄:安倍晉三及其智囊如何闡述「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

2022-07-18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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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8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遇刺身亡。圖為2013年10月,安倍與時任美國國務卿的凱瑞、日本外務大臣岸田文雄、防衛大臣小野寺五典相談甚歡。(美聯社)

2022年7月8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遇刺身亡。圖為2013年10月,安倍與時任美國國務卿的凱瑞、日本外務大臣岸田文雄、防衛大臣小野寺五典相談甚歡。(美聯社)

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在奈良遇刺身亡,成為日本戰後影響最為深遠的一場政治暗殺。雖然安倍早已卸下首相、槍手的行兇動機似乎也不涉及日本政治,但安倍畢竟是自民黨內最大派閥領袖,並且肩負推動印太安全、修改和平憲法、深化日台關係的政治目標,安倍此時謝世,牽動的不只是日本政局,更攸關新冷戰時代的日本角色與台灣安全。尤其他去年一席「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的強勢發言,更讓許多台灣民眾感念國際友人的力挺、也為他的過早離開感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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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晉三在生前出版的最後一本作品《安倍晉三,挑戰時代!》(暫譯,日文書名《安倍晋三 時代に挑む!》,今年6月11日發行)中,這位日本重量級政治家與自衛隊前統合幕僚長河野克俊、前國家安全保障局長北村滋、國家基本問題研究所理事長櫻井良子、漫畫《政治最前線》、《課長島耕作》的創作者弘兼憲史等人對談,其中便留下了許多他對台灣安全的分析與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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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評美國「戰略模糊」策略已經過時、主張美國的保護傘應當擴及台灣

安倍與櫻井良子談到「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時表示,中國對台灣的武力侵略,同時也是對於日本國土造成威脅的行為,因此他才會主張「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就是日美同盟有事」,希望習近平主席在看這片海域的地圖時,會因為這一點斟酌再三。對於中國政府的強烈反彈,安倍則笑稱「我卸任首相早就超過一年,發言還能受到如此矚目是我的光榮」,「到目前為止的政治家人生遭受了各式各樣的批判,對這些批評具有很強的免疫力,今後也會繼續言所當言」。

安倍除了堅持面對中國威脅,日台關係唇齒相依的立場,他也跟北村滋談到「今日烏克蘭何以是明日台灣」。安倍晉三認為,普京與習近平都是「力量的信仰者」,不過這回西方國家團結面對俄羅斯的侵略、不允許普京單方面改變現狀,勢必也對中國的侵略行動造成威嚇效果,並且認識到「武力統一台灣」並非易事。安倍也提到俄烏關係與中台關係的共通之處:包括俄羅斯與中國都擁有核武,兩者也都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而烏克蘭與台灣都沒有同盟國。

不過更重要的是,安倍提到烏克蘭與台灣兩者的相異之處:烏克蘭是一個獨立國家,也加入聯合國,因此當烏克蘭遭受其他國家侵略,全世界會以「違反國際法」為由譴責侵略者;但台灣並未加入聯合國,承認台灣是一個獨立國家者也很少,讓人擔心如果台灣遭到中國侵略,能否像烏克蘭一樣在聯合國得到141個國家(僅有5國反對)支持譴責侵略者。

除此之外,安倍及其智囊也站在台灣安全的立場上,批評美國「戰略模糊」策略已經過時、甚至主張美國的保護傘應當擴及台灣。安倍對弘兼憲史與北村滋表示,「戰略模糊」過去或許能牽制中國動武(美國可能會介入)、並且防止台灣的獨立派人士暴走(美國可能不會介入),但這種策略如今可能讓中國誤解美國的真意,反而會在兩岸之間釀成危險,因此他主張美國應當明確表達「防衛台灣」的意願。至於美軍對台灣的防衛措施,安倍的智囊菅原信克談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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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智囊兼原信克認為:美國應將台灣納入核保護傘

雖然安倍生前與河野克俊談到「讓美國在日本部署核武、共同運用」、「僅有核武能對抗核武」的「核共享」概念時並未提到台灣,不過曾在安倍晉三政府長年擔任國家安全保障局次長、被認為是安倍印太戰略重要智囊的兼原信克,在今年3月出版的《關於核武的真心話》(暫譯,日文書名《核兵器について、本音で話そう》)一書拋出「美國的核保護傘是否應擴及台灣」的議題。

兼原信克指出,與歐洲相比,中國對台灣的威脅顯然具有不對稱性質。歐洲透過北約共同面對俄羅斯這一個國家的威脅,北約的指揮權也統一在美軍的最高將領之下,但美國在東亞卻沒有類似的防禦機制,即便有美日、美澳、美韓、美泰、美菲等雙邊軍事同盟,但澳洲距離台灣遙遠;南韓對中國的恐懼太強,加上其左翼政權抱持反美反日立場,真的發生衝突時根本難以信任;泰國與菲律賓則無法扛起保障東亞安全的重任。即便日本與美印澳組成「四方安全對話」,但印度與其他三國是戰略合作關係、並非軍事同盟,日本在面對中國侵略時能夠倚靠的盟友相當有限。

至於美國除了距離台灣上萬公里,加上在東亞的指揮權並未統一,中國又日益強化對「反介入/區域拒止」戰略(A2/AD),恐怕台灣遭受侵略(台灣有事),美軍根本無法進入第一島鏈範圍之內。兼原信克指出,如果美國持續主張「戰略模糊」,台灣就不能像面對北韓威脅的南韓一樣,進入美國的核保護傘範圍之內。如果說到軍事同盟與「戰略清晰」,兼原信克認為「納入核保護傘」是美方態度最清楚的展示,加上台灣的地緣政治價值遠高於阿富汗,如果台灣淪陷,對於美國在亞洲的防線乃至於世界各國對美國領導力的信賴,都將造成極為嚴重的傷害—因此美國應當防衛台灣,也應該將台灣納入核保護傘。

安倍印太戰略是日本最成功、最有影響力的一次戰略規劃

曾擔任美國國安會亞洲事務主任、目前是華府智庫美國戰略暨國際中心(CSIS)亞洲事務資深副會長的葛林(Michael J. Green)在《安倍大戰略》(Line of Advantage: Japan’s Grand Strategy in the Era of Abe Shinzo)一書中指出,安倍2012年再次執政時,面對的核心挑戰是「習近平政權全力爭取區域霸權」,安倍能夠長期執政的關鍵之一,也是「中國威脅引發日本民眾擔憂,自民黨高層也普遍認為安倍有能力重振日本、挽回美國信心,藉以對抗中國在亞洲稱霸的野心」,如今安倍已然蓋棺,他在穩固日美關係、引領印太戰略方面確實繳出了漂亮的成績單。

雖然安倍政權在日韓(惡化的關係難以修復)、日俄關係(北方四島與和平協議毫無進展)上表現欠佳,他念茲在茲的修改憲法至今未能如願,新聞自由與人權議題有所倒退,曾風靡一時的「安倍經濟學」如今看來也欲振乏力,但印太區域確實按照安倍規劃的海洋民主大戰略持續前行,澳洲智庫「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Lowy Institute)2019年甚至將日本稱為「亞洲自由秩序的領導者」,葛林也將安倍的印太戰略視為「山縣有朋利益線」、「大東亞共榮圈」失敗之後,日本最成功、最有影響力的一次戰略規劃。

不過如今安倍已逝,少了這位「不願繼續背負二戰包袱」、「堅持國家正常化、積極追求國際影響力」,且在國際社會與自民黨內聲望與實力兼具的保守派政治家,日本對外關係的「安倍路線」能否繼續維持,實在順逆難料;像安倍一樣關切台灣安危、甚至主動將台灣安全納入安全規劃的實力派政治家(此處暫不討論主張全面揚棄「戰略模糊」的安倍路線,對於日本乃至台灣安全是否更為有利),短期內在日本政壇乃至國際社會恐怕也不容易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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