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字兩張口，可仰吞國脂，俯噬民膏，亦可上護國器，下哺黎民。
──中文百科知識
疫情指揮官陳時中終於宣布參選台北市長了，而且起手造勢活動就相當驚人，臉書貼出參選聲明後，7分鐘就湧入3.2萬人點讚，8小時後累積到6.8萬人，《網路溫度計》的全部世代好感度也爆衝向上…7分鐘耶，不可能有這麼多人閒著沒事等著點讚，那麼究竟是如何動員的？
我有點好奇，但無意探究。我所關心的是，陳時中說了「責任來，我就扛，防疫是這樣，選舉也是這樣」，但他何曾扛起防疫的責任了？去年的800多人無緣無故染疫死亡，迄今未能交代並追究破口，今年的死亡人數已經接近7千，連鱷魚的眼淚都沒看到一滴，而今還仗恃著一度坐上神壇的光環參選台北市長，還真是叔叔能忍嬸嬸不能忍！
本文將以學術研究的質性(qualitative)與量化(quantitative)觀點，為台灣的防疫績效提供一個參考點，雖然不足以蓋棺論定，但至少可以對那些迄今仍主張「世界怎麼追得上台灣」的人打臉。
防疫績效的主觀與客觀層面
對許多綠營人士而言，陳時中帶領疫情指揮中心，獲得良好的防疫績效，堪稱是「功在國家」。但是對我而言，防疫成績是全民共同努力的成果，沒有民眾配合落實實名制，口罩戴好戴滿，保持社交距離，乃至於自主封城，也沒有醫護人員捨死忘生的救護與照料，又沒有地方政府所屬人員的全力配合，疫情指揮中心只是一個「令不出中央」的空殼子，哪來的防疫績效可言？
更重要的是，防疫績效真的很優異，值得嘉許嗎？疫情指揮中心至少有兩次公開宣稱防疫績效優異，第1次用「流行病學趨勢分析」字卡顯示在亞太地區數一數二，第2次用新聞稿顯示4個績效指標在全世界名列前茅，其中包括《經濟學人》所言的「超額死亡(excess deaths)」全球第2低。
然而，兩次的比較都是處在台灣疫情尚未退燒之際，所屬疫情階段有別，可以視為立足點不同，有利於台灣的比較。再者，超額死亡的唯一用途是用以推斷官方統計的染疫死亡人數是否可能低估，意即是否可能有「死亡黑數」，根本就不屬於防疫績效指標，而且《經濟學人》在7月中旬，已經把台灣的估計超額死亡人數調高到6千多人。
我們不難理解，隨著比較時間、比較對象、和防疫績效指標的差異，比較結果可能會出現完全不同的結論。因此，若想要瞭解台灣實際的防疫績效，就必須涵蓋主要的績效指標，並且在比較時間與對象上妥為斟酌。
就防疫而言，和許多非營利機構一樣可以找出許多「過程(process)」與「結果(outcome)」層面的績效指標，後者也經常稱為「產出(output)」，例如疫苗接種狀況屬於過程，而確診率和死亡率則屬於結果。然而，人類不是機器，除了客觀的績效指標之外，還有必須主觀判定的程序或道德考量。因此，本文兼顧這兩者，以學術語言來說就是客觀層面的量化研究(quantitative research)加上主觀層面的質性研究(qualitative research)。
我記憶中的12大過失
雖然流行病學上也有「過程」面向的績效指標，但這個部分還是需要民眾、醫護、和地方政府的配合，因此我把焦點放在指揮中心的活動上。然而，指揮中心大多數的活動都無異於其他各國，例如接種疫苗和管制人流等等，因此我進一步針對指揮中心「做錯了那些事情」來討論。
表1是我印象比較深刻的「12大過失」，其中部分甚至足以稱為失職怠惰的「罪狀」，其中的「三年三亂」已經是人盡皆知，但還有許多錯誤被隱藏、扭曲、或否認。俗話說的「官字兩個口，逢事都有理」，說明了不論是學者專家、媒體人、或在野黨，都不可能在「講理」這件事情上鬥得過掌權的官員，因此表中只是我認定的事實，無法排除個人價值觀或其他主觀偏好的影響，用學術語言來說就是我個人對那些事件的詮釋(interpretation)。
這「12大過失」源自於我的印象，其中每一項拿出來，都可能面臨「各自解讀」的狀況…第1個人義憤填膺，第2個人完全無感，第3個人認為理所當然。這是質性研究無法避免的尷尬問題，也是許多人認為社會人文領域的質性研究根本不能視為「科學研究」的主因。
這其中，我最重視的是民眾幾乎毫無所悉的第8到10條，以及部分民眾略有所聞的第11條，因為我們都會配合疫情狀況調整自己的活動，而我們所知道的疫情主要是由指揮中心給的，沒有警示且進一步解禁，對我們而言就是「安啦，沒事」，後果是外出活動與日俱增，而病毒的擴散也就如影隨形。
換言之，若指揮中心善用其影響力，再三的高調提示疫情海嘯隨時可能到來，或許民眾的自主防疫就足以抑制其規模，但實際上指揮中心卻是反其道而行，鼓勵民眾對疫情掉以輕心。因此，雖然防疫的世界沒有「如果」，但這點足以顯示指揮中心未必做出最有利於民眾的抉擇…至少今年染疫死亡的7千多人當中，必定有一部分是因為民眾的輕忽而冤屈無助的步入黃泉！
但最讓我噁心的卻是第12條，確診率早已突破全球平均水準，死亡率因為Omicron致死率較低而享有優勢，但還是持續攀高，在這種情況下還厚著臉皮公然向民眾邀功，只能說是恬不知恥了。
但邀功之舉也可以解釋陳時中的某些行為。例如，在台大公衛教授詹長權主張確診人數難免有黑數，應該把死亡人數納為重點，並指出當時死亡人數「13天翻倍」之後，陳時中抓住疫情階段不同的漏洞，怒斥詹長權是分母也黑數，分子也黑數，拿來亂比一通，影響民心和對疫情的判斷。
顯然，「黑數」和「死亡人數」扎到陳時中的痛點，足以顯示他最在意的就是讓他坐上神壇的防疫績效風評。
整體防疫績效的全球性比較
既然過程顯示過失一堆，那麼屬於結果的實際防疫績效又究竟如何呢？嚴格說來，結果層面的防疫績效並不適合比較，因為流行病學在科學層級當中位階不高，目前還無法精準的掌握各項疫情影響因素。舉例而言，按理人口密度愈高則疫情應該愈嚴重，但根據《遠見雜誌》的報導，人口密度非常低的宜蘭縣南澳鄉和花蓮縣秀林鄉(每平方公里低於10人)，卻是全台灣確診率最高的兩個鄉鎮，甚至高於人口密集的雙北，記者只能用資訊落差和文化差異等因素解釋，但缺乏客觀證據。
然而，既然指揮中心都拿出比較資料公開邀功了，就沒有理由主張其他人不能比照辦理，因此本節以流行病學當中最常用，而且指揮中心也用過的3個指標，來進行遠比指揮中心更周延的績效評估。
這3個指標分別是用確診人數除以人口數的確診率(confirmed case rate)，用染疫死亡人數除以確診人數的確診死亡率(case fatality rate)，以及用染疫死亡人數除以人口數的死亡率(mortality rate)。
在資料涵蓋期間方面，本文兼顧前年迄今的資料和今年的資料，前者是為了周全，後者是顧及Omicron致死率較低的特性。在比較對象方面，本文先對各大洲和全球的平均數比較，其後再以國家/地區為單位整理出台灣的全球排名。
表1是前年迄今的整體比較結果，分別顯示了3個績效指標的絕對數字和相對排名，其中特別用紅字標示出台灣的相對排名，包括第1列與全球和各大洲平均數比較的排名，和最後一列與各個國家/地區比較的總排名。
從這些數字可以看出，台灣雖然擁有「海島優勢」，而且在前年和去年創造了防疫奇蹟，但以確診率而言，我們卻高於非洲、亞洲、和全球平均數，在全球兩百多個國家/地區中落到後段班。最重要的死亡率也未能晉身全球前3分之1，只有確診死亡率看起來還不錯，但實際上包括南韓、 澳洲、紐西蘭、和新加坡等亞太鄰國都排在我們前面。
另外，由於台灣疫情尚在發展之中，7月10日的確診率仍位居全球第13，死亡率更高居全球第2，因此預計總排名還會往下掉。
Omicron防疫績效的全球性比較
由於台灣的疫情主要來自於Omicron變異株，具有傳染力強、致死率低等特徵，因此並不適合和武漢原始株、Delta變異株等混為一談。況且，指揮中心每日記者會提示的圖卡，也是從今年年初開始的統計數字。因此本文也比照處理，只不過我無法再提供全球排名(工事大大了)，因此只針對前30經濟大國(以GDP衡量)提供總排名，如表2，藉以涵蓋指揮中心所強調的「主要國家」。
表2的數字都是根據去年底和今年7月10日的差距計算出來，其中許多數字以百萬為單位，因此精確度略嫌不足，但至少確診死亡率的估算結果和指揮中心的數字相近。整體而言，確診率和死亡率在和各大洲與全球平均數比較時都落到末段班，只有確診死亡率還算表現優異。
在前30經濟大國總排名方面，3個指標都處於中段班，排名最高的是確診死亡率，然後是死亡率，確診率則幾乎掉到後段班。換言之，在指揮中心所言的「主要國家」當中，我們的防疫績效只是屬於中段班，搆不上「前列」的！
台灣的防疫還有神話嗎？
顯然，今年的疫情讓前兩年全民辛苦打造的防疫神話破功，如今總成績已經落到全球的中後段班，如果只看今年的防疫績效，那麼排名必定更難看，唯一能夠自我安慰的是指出，在所謂的「主要國家」當中還不算太差。因此毫無疑問的，繼續主張台灣防疫績效優異的人，必定是故意視而不見的睜眼瞎。
重複一次，台灣的防疫神話早已破滅，別再拿著這個神話欺世盜名了。前述表1和表2的結果，包括指揮中心成員和各大教學醫院教授，按理早就心裡有數，但還要我這個外行人提出證據，就顯示學者專家已經普遍喪失了追求真相、明辨是非的勇氣。遺憾，但不意外。
＊作者為大學退休教師
